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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花19

第十九章阴沟翻船
宁胜天又道:“前天中午,金刀门的风云刀柴昆,突然找来。”
智通大师说道:“宁老施主方才说过,无形刀邢铿也失踪了,莫非也就为此事而来吧?”
宁胜天道:“此次神秘失踪的,几乎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而且江湖上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无形刀邢铿失踪,兄弟根本一点都不知道,还是柴昆来了才知道的。”他继续说道:“柴昆来找兄弟之时,无形刀邢铿已经回去,也和霍五兄一样,不承认他失踪,他是柴昆的师叔,他不说,柴昆当然不敢追问。”
万青峰问道:“后来如何?”
宁胜天道:“柴昆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但又计无所出,他和敝教柴香主(催命符柴一桂)原是堂兄弟,因此来找柴香主商量,柴香主知道兄弟因霍五兄之事,正在全力侦查之中,无形刀邢铿情形和霍五极类似,带着柴昆来见兄弟。经兄弟详细询问,发觉邢铿失踪日期和回家的日期,和霍五几乎相同。正好据报诸位由安庆去了龙眠山庄,又从龙眠山庄出来,今天可能路过此地,因此把诸位邀请来此,想听听皖西三侠的情形,如果也和霍五、邢铿一样,此事就大有文章,也好趁大家相会一堂,做个磋商,好了,兄弟要说的,都已报告完毕了。”
封居易听得一呆,说道:“会有这等事。”
崔介夫道:“这么说来,最近失踪的人,不但武功都臻上乘,而且也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这会有什么人能令他们守口如瓶,不敢吐露只字,难道天底下还有人能令这些人心怀戒惧,招惹不起的?”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口喧佛号,说道:“这个当真透着古怪,老衲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了。”
“哈哈。”万青峰忽然朗笑道:“诸位道兄到现在才想到透着古怪吗?兄弟在龙眠山庄,在路上都不便明说,所以借口请诸位道兄到敝庄去盘桓几日,目的就是要请诸位到了敝庄,再作计议,如今宁老哥提出来了,可见兄弟料想的不错了。”
金赞廷目光转动,问道:“万老哥原来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什么不早说呢?”
万青峰道:“兄弟原也只是猜想而已,但有霍五兄和邢铿两人为例,就可证实这些人失踪一事,其中仍有问题,兄弟当时虽然想到一点,但因事情毫无凭据,而且直到目前,咱们还不知道这些失踪的人,是被入迷失了神智、还是受到什么威胁,对方究竟有何阴谋?是否暗中有人监视?兄弟只好故作不知,不到敝庄不敢和诸位明说,一旦使对方有了警觉,岂不更难侦查了吗?”
金赞廷点头道:“万老哥心思缜密,老谋深算,兄弟佩服之至。”
万青峰笑道:“金掌门人过奖,这许多高手失踪,江湖上居然一点风声郁没有,可见对方处事手法何等高明,兄弟也不得不小心将事。”
宁胜天问道:“万兄还没把皖西三侠的情形见告呢?”万青峰当下就把找去龙眠山庄,以及自己单独和李天群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金赞廷道:“原来万老哥和李师弟单独谈过了。”
宁胜大一手摸着垂胸的白髯,只是点着头道:“这件事果然不简单,其中也必然蕴藏着一个极大阴谋,咱们目前虽然不知道这幕后人物,究竟是谁?他有些什么阴谋?好在今日大家都在这里,现在心里也都已有数了,如能联合起来,力量应该不算单薄,已足可应付任何变故。因此兄弟觉得咱们应该好好磋商磋商,如何互通声气,一旦有事,如何互相支援?才能应付不可逆料的未来事故,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善哉,善哉。”
智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宁老施主这提议十分重要,老衲早就觉得近来江湖上好像正在酝酿着变乱,但又若隐若现,你真要找出它那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了。如旋风花的出现,譬如这次许多人的神秘失踪,都使人有风雨欲来的感觉,江湖同道如果不再团结一致,很可能会分别蒙受其害。”
封居易道:“可惜终南二老已经回去了。”
崔介夫道:“这个不要紧,咱们有了定论,再行通知他们好了。”
金赞廷目光转向宁胜天,问道:“此求是宁老哥提出来的,不知宁老哥可有什么腹案吗?”
宁胜天道:“兄弟也是临时想到的,腹案可没有,不过兄弟认为目前咱们不宜有什么形式,结合各大门派,也言之过早,因为到目前为止,对方幕后究是何人?有些什么阴谋,都不得而知。以捕风捉影毫无事实根据,就去知会各大门派,未免有小题大做之议,给对方知道了,也适足以打草惊蛇,但反过来说,如果咱们没有万全准备,对方一旦有什么行动,咱们临时又有措手不及之感。”
万青峰道:“宁老哥说得极是。”
崔介夫也说道:“依宁老哥所说的,咱们结合也不是,不结合也不是,那又该如何的呢?”
宁胜天笑了笑道:“兄弟方才说过,咱们目前不宜有什么形式,但这并不碍咱们去做要做的事。譬如咱们以现有的几个门派为骨干,最好能侦查出这些失踪的人,是什么人弄去的?从他们失踪到释放,这十几天之中,去了那里?这些只要抽丝剥茧,慢慢去查,一定可以查得出眉目来的,万一查不出所以然来,也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他们处心积虑,把这些人弄去,不会没有目的,咱们只要加强团结,随时互通消息,不妨以静制动,以观其变,只要他们有什么蠢动,咱们随时可以集合人手,揭发他们阴谋,咱们以现有的人手,兄弟不相信会败在任何邪恶势力的手里。”
金赞廷点头道:“咱们没有形式,又如何结合呢?”
宁胜天笑道:“兄弟说的不宜有什么形式,是指不对外公开,咱们以目前这里的人为骨干,自然要推举一个头几总其成,古人说得好,蛇无头不行……”
万青峰道:“这个头儿,自然非宁老哥莫属……”
“不,不。”宁胜天连忙摇手道:“兄弟不成……”
万青峰道:“你有神灯教作班底,到处都有你的耳目……”
宁胜天道:“敝教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这是不假,但要兄弟当这个头儿,可大大的不成。”
崔介夫道:“为什么不成?”
宁胜天道:“天下武林,千百年来以少林、武当领袖群伦,各大门派,也都号称名门正派,敝教在兄弟领导的四十年来,蒙大家不弃,没把兄弟看作旁门左道,已经很客气了,老实说,神灯教纵然坐得正,立得直,江湖朋友也只是把咱们看作介乎黑白之间的一个组合,论实力,固然足以和各大门派分庭抗礼;但终究不是名门正派,兄弟如果担任了这个头儿,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兄弟可以担任其他职务,却不能领袖群伦,在座的都是兄弟数十年深交,这一点,其实兄弟不说,诸位道兄也应该清楚……”
他目光一掠万青峰,又道:“兄弟认为咱们这头儿,万老哥应该是最适当的人选。第一、黄山世家,当过三代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有足够的号召力。第二、万老哥不在各大门派之中,立场超然。第三、和各大门派都有深厚交情。担任这一头儿,虽然只是无名英雄,但说不定却是挽救江湖一场劫难的主力,兄弟是经过再三思维,才提出来的,并非刚才万老哥提了兄弟,兄弟投桃报李,也提出万老哥来,互相标榜,这一点,务请诸位道兄共鉴。”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合十道:“宁老施主就事论事,说得极为公允,老衲也认为万大施主是最适当的人选,因为咱们此次的结合,既无形式,又无名义,做的是无名英雄,为江湖武林未雨绸谬,幸而无事,大家只不过付出一点心力,一旦如果有甚变故,也有备无患,可以迅速集合增援,藉以减少无谓灾害,万大施主于公于私,看来应该勉为其难不可推辞才好。”他此话一出,金赞廷、封居易、崔介夫一致同意。
崔介夫接着道:“方才宁老哥说过,名不正,言不顺,咱们推万老哥当头儿,虽然不宜有任何形式,但总得有个名义才是。”
封居易道:“咱们以目前在场的门派来说,已有少林(少林寺对外一向以罗汉堂出面,智通大师是罗汉堂首席长老,自可代表少林一派)、形意、八卦、武功、和神灯教合起来是四派一教,再加上一个黄山世家,就是由六个武林宗派所组成,兄弟之意,这头儿不如称之为召集人,其意义,就是有召集和统一指挥之权,不知诸位道兄认为召集人这三个字,是否妥当?要请大家指教。”
宁胜天大笑道:“封老哥这召集人三字,最恰当也没有了,将来如果再有其他门派加盟,召集人依然可用。”
智通大师道:“老衲呢,诸位施主可有什么差遣?”
宁胜天道:“兄弟觉得召集人之下,应该设侦查、连络、各司其事,侦查这项,兄弟可以负责,至于连络、就是负责秘密连络各大门派,此事该请金兄、封兄、崔兄负责才好。”
智通大师道:“这么说,老衲就没有事可做了。”
宁胜天道:“大师不妨把贵寺罗汉堂十八护法弟子秘密调来,随时机动支援,这样不是也有事做了吗?”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双手合十,笑道:“这一来,老衲岂不成了打手吗?”
万青峰眼看自己这“召集人”已是无可推诿,老实说这也是义不容辞之事,索性就静静的听他们讨论,这时才插口道:“大家要兄弟当召集人,兄弟义不容辞,兄弟认为侦查、连络两项只怕还嫌不够,似乎应该再增设一个通讯,否则今日会后,各自分道扬镳,又如何传达消息呢?”
宁胜天道:“通讯一项,也由敝教负责好了,只要大家约定暗记,一旦有举,敝教的人就随时可以和诸位连络。”
智通大师道:“这样就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崔介夫道:“宁老哥,咱们谈了半天,现在已经都谈妥了,你准备的酒菜呢?兄弟肚子已经受不了了。”
宁胜天含笑道:“酒菜早已准备好了,只是咱们讨论之事,十分机密,兄弟要郑香主(郑玄通)守在厅外,不奉兄弟召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就没有人进来摆签席了。”
崔介夫道:“那就叫他们赶快来摆笼席吧。”
宁胜天喝了声:“来人。”厅外一位武士答应一声,迅快走入,宁胜天吩咐他可以摆酒席了。
武士退出之后立即招来了四五名武士,在厅上摆好两桌酒席,几名酒楼的伙计随即纷纷送上酒莱。宁胜天招手肃客,说道:“诸位道兄快请人席了。”
大家还待谦让,崔介夫嚷声道:“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每次遇上吃饭,一个位子就要推来推去,推上半天,说实在这已经不是客气,而是迹近虚伪了,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要干脆,坐就坐下来,有什么好逊让的?更何况今天至少比平日的吃饭时光,晚了半个多时辰,快坐下来吃吧。”说着果然一屁股坐了下去。
万青峰笑道:“崔掌门人果然快人快语,大家不用谦让了,快请坐下来吧。”
大家依次坐下,伙计们陆续端上菜来,两名武士手捧银壶给大家面前斟了酒。宁胜天站起身举杯道:“咱们今日不虚此会,也推举了召集人,来,兄弟敬召集人和诸位道兄一杯。”万青峰和金赞廷、智通大师等人一齐站起身。
由万青峰答道:“宁教主好说,咱们从前是几十年老友,现在结合起来,已经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说着大家各自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只听厅外响起一个娇脆声音,轻噫一声道:“冬香,快来看,这里好热闹,有许多人在厅上喝酒呢。”
“来了,来了。”另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啊,这些人是谁呢?”
接着只听郑玄通的声音喝道:“女娃儿,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正有两个绿衣小鬟从长廊走出,来至大厅石阶前面,朝大厅上指指点点的在说着话。站在阶上的郑玄通看到她们,自然要出声喝问。这两个绿衣小鬟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画,极为清秀。那先前说话的看到郑玄通脸色黝黑,身形高大,不觉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呢?”
郑玄通挥挥手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还不快出去?”大门口有神灯教的武士守着,没有人可以进得来。
稍后一个披披嘴道:“秋香,你听,他要我们出去,哼,你们怎么进来的?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好大的口气?”
郑玄通一喝,两名神灯教武士立即举步朝阶下两个绿衣小鬟逼去,口中喝道:“香主叫你们出去,你们还不快走?”
秋香小脸一沉,挺挺胸道:“你们叫谁出去?这里是我们老爷的住宅,我们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要出去?你们讲不讲理?你们拿着刀,就可以唬人了?”她咭咭咯咯的说得又娇又快。
冬香道:“他们大概是王老爹让他们进来的,我们找王老爹去问问,怎么会让这些凶霸霸的人,到我们庄上来的。”
秋香道:“对,我们找王老爹。”
两人正待转身,郑玄通喝道:“你们慢点走。”
秋香回身道:“你待怎的?”
郑玄通问道:“你们是这里的主人?”
冬香抢着道:“是又怎样?”
郑玄通大笑道:“这里的主人,一向在京为官,这座庄院,只有一个老苍头在看管,你们……”
秋香没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老苍头就是王老爹,他在咱们庄上,已经有三代了,老爷在京里为官,难道我们就不能住在庄院里?”
郑玄通目光紧紧的逼视着她们,沉笑道:“这座庄院久无人住了,你们是住在那里?”神灯教借下这座庄院之时,他曾亲自四面察看过,并无人住。
冬香道:“我们小姐住在后花园,我们自然也住在后花园了。”
后花园,郑玄通倒不曾进去过,他接着问道:“你家小姐住在后花园?怎么不住到京里去?”
冬香又说道:“小姐一向身子不好,就住在后花园,没跟老爷晋京,难道不可以吗?”
郑玄通疑信参半,问道:“只有你家小姐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谁说只有小姐一个人?”冬香道:“还有戚嬷嬷,还有……”
秋香拦道:“冬香,别告诉他……”
郑女通和秋香、冬香说的话,厅上众人虽没听得清楚,但总可以听到郑玄通好像在和女子说话。苍龙宁胜天抬目朝一名斟酒的武士问道:“郑香主和谁在说话?”
那武士放下酒壶,躬身道:“属下出去看看。”
过了不多一会,那武士匆匆走入,垂手道:“回教主,郑香主是在和两个绿衣丫鬟说话,听两个丫鬟的口气,她们小姐就住在后花园。”万青峰听到两个丫鬟身穿绿衣,不由心中一动,抬眼朝苍龙宁胜天看去。
宁胜天已经朝那武士吩咐道:“你去告诉郑香主,叫那两个丫鬟进来。”
那武士答应一声,立即回身退出,朝郑玄通躬躬身道:“启禀郑香主,教主请这两位姑娘进去。”
郑玄通点点头,就朝秋香、冬香含笑道:“二位姑娘,教主请你们进去。”
秋香道:“我们不去,我们要找王老爹去。”
冬香跨上了一步,偷偷朝厅上看了一眼,低声道:“秋香,这人说他们教主叫我们进去,不知是什么教主?我们进去看看也好,不然,待会小姐问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秋香想了想,点点头道:“对,他们教主好像是在请客,我们既然来了,问问清楚也好,这时去找王老爹,他只怕已经睡了,缠缠夹夹的要说上大半天,也说不清楚。”她一双俏眼朝郑玄通校来,欣然道:“好吧,我们就去见你们教主。”
郑玄通一抬手道:“你们随他进去好了。”
那武士转身道:“二位姑娘请随我来。”秋香、冬香果然跟着他朝厅上走入。
那武士跨进厅门,就躬身道:“启禀教主,二位姑娘来了。”一面朝坐在右首一席主位上的宁胜天一指,说道:“二位姑娘,这就是咱们教主了。”
秋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说道:“教主是一位老伯伯了,你叫我们进来,有什么事吗?”
宁胜天一手捋须,含笑问道:“二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秋香娇黠的道:“教主老伯伯,你问我们叫什么名字?应该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宁胜天道:“老夫宁胜天。”
秋香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听见过。”
冬香道:“他叫宁胜天,这名字口气大得很,他要胜过天呢。”
宁胜天道:“现在你们总可以说了吧?”
秋香道:“我叫秋香,她叫冬香。”
宁胜天问道:“你们住在后花园?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秋香道:“我们小姐就住在园里。”
宁胜天问道:“你们小姐姓什么?”
冬香叫道:“秋香,不要告诉他们。”
厅外突然传来一个老婆子像野鸭般的尖沙声音叫道:“秋香、冬香……你们两个小蹄子,又跑到那里去了?”
秋香啊了一声,急急说道:“戚嬷嬷在叫我们了,我们要走啦!冬香,快走。”两人一个转身,翩然往厅外奔了出去。
万青峰眼看她们行动轻捷,翩若飞鸿,不觉目芒飞闪,朝宁胜天道:“这两个丫头不简单……”
宁胜天手拂长髯,颔首道:“不错。”
就在此时,只听郑玄通洪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吆喝?”
从长廊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灰白头发老婆子。这老婆子又瘦又高,狭长脸,双颧突出,看去一副男人样子。这时已快走近厅前,听到郑玄通的喝声,脚下不觉一停,一双三角眼不由的朝郑玄通投来,冷声道:“你是什么人,黑夜里跑到咱们宅院里,跟谁大声吆喝?”
话声未落,秋香、冬香两人已从大厅奔出,拥然掠到老婆子身边,齐声叫道:“戚嬷嬷。”
戚嬷嬷眨着眼睛。问道:“你们不去伺候小姐,到那里去了?”
秋香道:“小婢两人是厅上的教主老伯伯叫我们进去的。”
戚嬷嬷问道:“厅上那来的什么教主老伯伯?”
冬香道:“戚嬷嬷,你老还不知道呢,厅上好像有人在请客,好多客人。”
戚嬷嬷哼道:“又是王老爹收了人家的钱,擅作主张,把咱们宅院借给人家请客,他现在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这种事,也不禀告小姐一声,就是不好跟小姐说,至少也要跟老婆子说上一说,现在倒好,老婆子不问他们是谁?他们的下人倒居然向老婆子大声吼叫起来了。”这话是把堂堂的神灯教首席香主郑玄通看作了下人。
郑玄通听得勃然大怒,沉声道:“老夫郑玄通,并不是下人。”
戚嬷嬷道:“老婆子管你什么通不通,你主人在厅上请客,你为什么不到厅上去坐,却站在这里?”
郑玄通被她说得几乎气破胸膛,沉声道:“厅上咱们教主正有客人。”
戚嬷嬷呷呷尖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好啦,以后借别人的地方,别狗眼看人低,王老爹收你的银子,只是贪小,惹怒了老婆子,一样叫你们滚,看他作得了主?还是老婆子作得了主?”说完,冷然道:“秋香、冬香,咱们走。”
她不但把郑玄通看作下人,还说什么「狗眼看人低」,这话,郑玄通如何受得了?口中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这一声大喝,声音洪大,恍如焦雷。
戚嬷嬷翻着三角眼冷然道:“你吼什么?老婆子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凭你还唬不倒人。”
郑玄通大笑道:“老夫何用唬你?尔等行迹可疑,老夫要把尔等拿下。”右手一挥,喝道:“还不把她们拿下。”他突有此举,是听到大厅上教主以「传音入密」的授意,要试试这三个人会不会武?
他喝声甫出,这回就有四个神灯教的武士举步走下石阶,由其中一人喝道:“郑香主要咱们把你拿下,你愿意束手就缚呢?还是意图顽抗?”
戚嬷嬷眯起三角眼,呷呷笑道:“要把老婆子拿下姓郑的,你没说错吧?你们不过是一个什么邪教,又不是官府……”四名神灯教武士可没待她说完,就出手了,左右两个探手就朝戚嬷嬷抓来。
秋香、冬香看得大怒、齐声娇叱:“你们敢对嬷嬷她出手……”
戚嬷嬷发出尖沙的笑声,说道:“不要紧,让他们来好了,老婆子还练过几年拳脚,上来几个蛮汉,老婆子还不在乎。”
她话说得不快,出手却快得很,双手一分,也没什么招式,却「砰」、「砰」两声,右手一拳,击中右首一个的鼻梁,左手一拳,击中左首一个的下巴。两人没防她会突然出手,口中闷哼了一声,两个人各自被击得后退三步,几乎仰跌下去。另外两名武士眼看同伴一招就被击退,不待吩咐,立即一下抽出扑刀;一步跨上,挥刀就砍。
戚嬷嬷朝冲上来的两人看也不看,尖哼道:“你们也要来试试?”
身形一侧,呼的一拳,直捣过去。这一拳依然只是笔发出拳,毫无花招,但这一拳却出得十分精确,正好在对方一刀斫出的空隙中间袭人。砰的一声,打在这人的左颊颧骨之上,把那人击了出去。戚嬷嬷可没闲着,在右拳出手的同时,左脚也一记侧踹,向左下方踹出,这名武士堪堪掠近,右膝侧面被蹬,几乎脱臼,口中「啊」一声,身子一倾,跌扑在地。
嬷嬷她拍拍手掌,转过头,朝秋香、冬香得意的尖笑道:“你们看到了,老婆子这两手还不错吧?”
秋香咭的笑道:“戚嬷嬷,你本领真好。”
冬香道:“戚嬷嬷你老几时教我们儿手咯。”
嬷嬷道:“老婆子几十年没练了,对付对付蛮汉可以,真要遇上高手,老婆于只怕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呢?”她两次说到「蛮汉」,其实神灯教这四个武土一点也不是蛮汉。蛮汉就是只有蛮力,没练过武功的人;但这四个武士极为了得,在神灯教中,可是百中挑一之选,却连戚嬷嬷一拳都接不下。
郑玄通看得不禁凛然变色,口中沉喝一声道:“你们退下。”四名武士才攻了一招,就闹得鼻青脸肿,心头自然极不服气,但香主命他们退下,只得敛手而退。
郑玄通目光如雷,直逼戚嬷嬷,沉笑道:“看来你果非等闲之辈,郑某不才,倒想讨教几招。”随着话声,举步朝阶下走来。
戚嬷嬷回头朝两个小鬟尖笑道:“他把老婆子看作不是等闲之辈,呷呷,老婆子居然一下变成不是等闲之辈了,这话传出去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老婆子只是小姐的奶妈而已,他要向我讨教……”忽然三角眼一抬,望着郑玄通尖声道:“怎么,你要和老婆子动手?”
话声甫落,突听催命符柴一桂的声音说道:“郑老大,你要和什么人动手?”
三绝手娄通接口道:“若要和人动手,也该让给兄弟先上。”两条人影随着话声,从前面走来。原来他们两人本来是守在大门前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天井和神灯教弟兄动手才赶来的。
戚嬷嬷目光一掠,哼道:“你们人手倒是不少。”
三绝手娄通道:“神灯教四大香主,你没听人说过?”
嬷嬷哼道:“老婆子只知道侍候小姐,你们是什么四大香主,四小香主,和老婆子何关?”
嬷嬷怒笑道:“这么说,你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成嬷嬷尖笑道:“老婆子连听都没听说过,如何放到眼里去?”
娄通道:“很好,娄某先让你见识见识。”举步迎了上来。
戚嬷嬷道:“你要找老婆子动手,老婆子怕过谁来了。”
秋香急忙叫道:“戚嬷嬷,慢点。”
戚嬷嬷回头道:“你有什么事?”
秋香伸手指指郑玄通等三人,说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我们也正好三个人,咱们正好一对一,戚嬷嬷该把他让给小婢才是。”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居然要和名动江湖的神灯教四大香主中的三绝手娄通动手。
戚嬷嬷一双三角眼斜睨了娄通一眼,居然点点头,尖笑道:“你们大概看老婆子跟四个蛮汉动手,也手痒了,这人可没四个蛮汉好斗,你可得小心应付。”
秋香欣然道:“小婢省得,小婢不会败在他手下的。”不会败在他手下,那是说她有把握胜得了娄通。
冬香看戚嬷嬷答应了秋香,心中一喜,纤纤嫩指朝柴一桂指了指,撒娇的道:“戚嬷嬷,那一个就该让给小婢了。”
戚嬷嬷笑道:“小蹄子,你们若是败在人家手下,辱没了小姐的颜面,看你们怎么办?”
冬香道:“不会的,戚嬷嬷,你老只管放心好了。”
她们说话之时,秋香早已迫不及待的朝娄通迎了上去,叫道:“喂,我来和你动手,你要怎么打法?”
三绝手娄通眼看迎上来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他成名数十年,怎肯和一个丫鬟动手?不觉攒攒眉道:“小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去叫那老婆子上来。”
秋香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瞧不起自己,心中不禁有气,小腮一鼓,双手叉腰,挺了挺胸,哼道:“你才不是我对手呢,不信你来试试,我们是分好了的,你该和我动手,你要和戚嬷嬷动手,就得先把我打败了。”
娄通看她模样,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小姑娘,你真要和我动手?”
“这还会假的?”秋香气他瞧不起自己,披披嘴,哼道:“你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突然双肩一晃,欺身而上,右手一只纤纤玉手忽然扬起,用手背朝前拂出。这一记手势奇快,毫无花招,直拂娄通左肩。娄通看她说打就打,身法手法均极快速,虽然只是举手一拂,自己居然无法化解,好像除了后退,别无躲闪封解的余地,心头不期一楞,只得往后斜退了一步。以三绝手娄通的武功,第一招上居然被人地得后退,这当真是从未有过之事。
秋香只当他还是不愿和自己动手,心中更气,冷笑道:“你可是不愿和我动手?哼,看你退到那里去?”
口中说着,左足倏地跟上,左手扬处,又用手背朝娄通当胸直拂过来。三绝手娄通先前只是骤不及防,才被她逼退的,此时早已有备,岂会再被你逼退?而且第一招上被一小丫鬟逼退,心头也不是滋味,口中哼了一声,右掌从胸前举起,迎着秋香拂来的手背,食、中、无名、小指四指连续弹出。
他因第一招就被秋香逼退,是以第二招上,就用出他成名绝技「三绝手」中的「琵琶指」。四指弹出,迅若掣电,四缕指风,嘶然有声,劲直如矢,但怎知和秋香拂来的手背要接未接,她玉掌忽然一翻,纤纤五指由下而上,一下就避开「琵琶指」的四缕尖风,「啪」的一声轻响,拍落在娄通腕骨之上。
娄通骤觉手腕一麻,整条手臂几乎酸麻得再也举不起来,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时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口中大喝一声,左掌直竖,闪电般朝前击出。这一掌,他含怒出手,使出来的乃是他不肯轻易施展的「绝户掌」了。
秋香左手一下拍中娄通手腕,心头方是一喜,陡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掌风扑上身来,急忙身形闪动,一个轻旋,转到了娄通左侧,身法奇妙,任你娄通久经大敌,竟然还没发觉秋香已经转到他左侧。秋香也毫不怠慢,身形堪堪飘闪出去,右手业已随手反拂而出,又是「啪」的一声,她纤小的手背已经拂上娄通手肘关节。
娄通的「绝户掌」纵然厉害,但手肘关节被人拂上了,「绝户掌」再厉害,也使不出劲来,一只左手软软的垂了下去。娄通做梦也想不到三招之中,已使出两种成名绝技,还是会被人所制,他究是临敌经验较丰,发现不时,立即一吸真气,双脚离去,一个人倒退出去一丈开外,暗自运气,逼向左臂。
他先前还以为被秋香拂中穴道,才会手臂软软下垂,使不出力道来,那知这一运气,竟然发现左臂之间,似是被一缕阴气渗人,并非穴道受制,心中更觉惊诧,忖道:“这小丫头练的是什么阴功不成?
秋香看到娄通飞退出去,不觉咭的笑出声来,叫道:“戚嬷嬷,我赢啦。”
冬香柳眉一挑,喜孜孜的道:“现在该轮到我了。”双肩晃动,迅快的朝柴一桂掠了过去,在他面前七八尺远近,站定下来,扬眉道:“喂,现在我们动手啦,你要怎么打法?”
柴一桂已经看到第一阵三绝手娄通出手不过三招,就败在人家一个小丫鬟的手下,这回冬香闪身而出,向自己挑战,他自然不敢再轻视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了。口中呵呵一笑,右手一提旱烟管,左手指抬背在肩头的铁牌,才道:“小姑娘,你既然问了,柴某不妨告诉你,柴某和人动手,一向拳掌兵刃同使,这旱烟管和铁牌,郁是柴某的兵刃,你兵刃呢?”
他因冬香身边似乎并未携带兵刃,故而说旱烟管和铁牌都是兵刃,而且和人动手拳掌兵刃同使,万一掌上无法取胜,就顺理成章的可以使用兵刃了。冬香点头道:“这么说,你是要使用兵刃了?”
柴一桂道:“不错,柴某一向都是如此。”
冬香道:“好,那么我们就在兵刃上比划比划好了。”话声一落,忽然翻起上衣下摆,喇的一声,抽出一柄一尺八寸长的短剑来,左手食中二指轻轻拭着剑锋,抬目道:“你可以出手了。”
柴一桂身为神灯教四大香主之一,香主在教中地位极高,对付人家一个小丫鬟,纵然明知对方并不易与,也不肯有失他的身份,闻言呵呵笑道:“小姑娘,你只管出手,柴某接着就是了。”
冬香早就跃跃欲试,口中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短剑一指,侧身进招,唰的一剑朝柴一桂肋下刺出。
柴一桂右手提着旱烟管,故示从容,缓缓吸了一口烟,直等剑尖快要近身,才用烟斗朝她剑尖上磕去。冬香一剑出手,可丝毫不慢,左足跨进,剑尖忽然一昂,闪电刺向柴一桂左肩,但柴一桂岂是等闲之人?你剑尖一昂,他已知你这一招所取部位,旱烟管中途变招,早已在等候着你。
冬香剑尖堪堪刺到,就「叮」的一声,刺在他纯钢铸制的烟斗之上。不,这声「叮」,是柴一桂的烟斗迎着剑尖磕上了。冬香总究不过十六七岁,腕力如何能和柴一桂相比?剑尖被震得直荡开去,人世跟着被震退了三步。
柴一桂得理不饶人,倏地跨上一步,他这一步跨得和冬香后退的三步差不多,左手也在跨上之际,竖掌直印而出。他以「阴手」成名,外号催命符,这一举自然使出了看家本领。冬梅被震后退,手中短剑几乎被震脱手,心头大为惊慌失措,此时忽见对方直逼而上,一只手举已经经快到身前三尺光景,一时无暇多想,右手化掌,迅速朝前推出,这在她来说,只是忙乱之际的本能反应,你手掌推来,我闪避不及,只好举掌推出。这一记,两人左手一个推来,一个推出,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
柴一桂心中暗暗哼道:“小丫头,你居然敢和柴某硬接。”思念未已,只听「啪」的一声,一大一小两只手举已接个正着。
柴一桂的「阴手」,顾名思义,就该是毫无半点强烈掌风,但冬香推出的手掌,也丝毫不带风声,就像一个不会武的人推出来的一般。因此除了双掌接实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没有丝毫劲气。既然双方掌势都不带内劲掌风,冬香自然也没有再被震退。
架一桂却在此时,突然感到不对,他使出来的「阴手」,原是旁门阴功,手掌不论拍上敌人任何部位,掌心所凝聚的阴气,就会在无形之中渗入对方经络,但这回和冬香手掌乍接,只觉从对方手中传过来一缕阴寒之气,反而由掌心透入,沿臂直上,自己「阴手」竟以失去了效用。
这下直把柴一桂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练的是「阴手」,除非对方练的阴功,胜过自己,否则绝不会有此现象。同样是旁门阴功,如果对方胜过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的「阴手」,就可能被对方一举破去。这就是说「阴手」一旦被破,自己所练的阴功,就会完全被对方所用,乘机反噬,这是练旁门功夫的大忌。
柴一桂一念及此,急忙往后跃退,一条左臂几乎已完全用不上力,赶紧吸了口气,默默运功一试,差幸自己苦练数十年,功力要比冬香深厚得多。虽已证明冬香练的阴功,在本质上胜过自己「阴手」,因她功力尚浅,还不至于被对方破去。譬如水固然可以灭火,但对方只有一杯水,而且自己却有一车薪,虽然一经接触,立有反应,还不至于遭到克制。
冬香似乎并不知道她练的阴功,可以克制柴一桂的「阴手」。她甚至连柴一桂使出来的是「阴手」,都不知道。看他忽然身往后跃,她依然站在原地?一手提剑,在等他发招,一面眨动眼波,催道:“要打就快点下,你还不发招,这多没意思?”
柴一桂已知自己武功受制于人,不宜再和她动手,就举起旱烟管吸了一口,含笑道:“柴某不想和你动手,就算你胜好了。”
冬香只觉对方旱烟管上力道刚猛无伦,方才自己就被他震退了三步,怎么会是自己胜了呢?怔了怔神,才收起短剑,回过身去,朝戚嬷嬷问道:“戚嬷嬷,小婢胜了吗?”
戚嬷嬷尖笑道:“他说你胜了,自然是你胜了。”
冬香喜形于色的道:“真的?”
戚嬷嬷道:“老婆子骗你作甚?好了,你且退下,现在该老婆子上场了。”一面朝郑玄通招招手道:“姓郑的,该你了吧?”
却说厅上诸人眼看娄通、柴一桂两人,和人家两个绿衣小鬟动手,都没走出三招,不禁都傻了眼。要知今晚在厅上的都是江湖上的武学宗匠,居然谁也没看出两人是如何落败的?苍龙宁胜天一手摸着垂胸长髯,攒攒眉道:“各位道兄可曾看出这两个小丫髯的路数来吗?”
万青峰微微摇头,沉吟道:“娄、柴二位香主,一身所学,在江湖上,足可列名一流高手,居然会在人家手下走不出三招,可见并非技不如人,其中只怕另有古怪。”
智通大师道:“依老衲看来,你们都是和两个小姑娘对掌之后才落败的,奇怪也就在此,娄、柴二位施主一个练的是「绝户掌」,一个练的是「阴手」,这两种武功,虽非正宗武学,但江湖上已极少对手,更何况他们都有数十年修为,岂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所能抗衡?莫非这两个小姑娘练的某种功夫,恰好有克制他们之功……”
宁胜天矍然道:“这会是什么功夫呢?”
智通大师道:“这个老衲一时也说不上来,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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