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血溅黄金柱倪匡
血溅黄金柱
市立艺术院的两廊,一直是未成名艺术家展出他们作品的好地方,左廊,是供雕塑作品展出的,而右廊则是画展的举行处。
如今世界上,未成名的艺术家之多,是虽以胜数的,是以市立艺术院的两廊中,也很少有空闲的时候,这两条走廊,每一条都有五百尺长,二十尺宽,每隔二十尺,是一条大柱,是以每一位艺术家展出他作品的范围,也只是在两根大柱之间的二十尺地方。
未成名的艺术家,只不过是未成名而已,他的作品并不一定是不具艺术性的,所以,对于这个经常有五十位艺术家在展出他们作品的地方,木兰花倒是常来的。
木兰花也不时购买一些展出的艺术品,但是大多数是拣定价较低的,因为她不明白,同是一堆烂铁,或者同是颜料的堆砌,为什么有的要两千元,而有的只要二百元就够了。
那一天,是入冬以来,天气最冷的一天,西北风吹来,若是只穿普通的衣服,会使人有瑟缩的感觉,是以画廊中也比往日冷清得多。
木兰花沿着画廊,慢慢地向前走着。
她在一幅油画之前,停了下来,那幅油画全是腥杠的颜料,全幅都是,木兰花皱了霰眉,她看到一个若不是留着胡髭,绝分不出他是男是女的人,站在旁边,她顺口问道:“这幅画,象征什么”
那看来像是画家的人,却笑了一笑,道:“那要问它!”
他指着的是一头猴子,那猴子原先蹲在地上,木兰花未曾注意到。那人得意洋洋地道:“因为这幅画,是它的伟大创作!”
由于那人的态度是如此之正经,是以木兰花倒也不敢嘲笑他,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想,这是人类无法了解的一幅画!”
那是猴子“画”出来的东西,人类当然是无法了解的,木兰花的话并没有说错,但是那位艺术家却大是高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木兰花保持着微笑,向前继续走了出去,不一会,她已来到了画廊的尽头了。画廊的尽头,便是雕塑廊的开始。
木兰花一眼便看到了一大堆用生了锈的雨伞骨堆成的东西,这种东西如果也是艺术品,那么收破烂的人全是艺术家了!
木兰花暗中摇了摇头,可是她却发现有一个人,就站在那堆雨伞骨面前,聚精会神地在欣赏着。木兰花只向他看了一眼,便觉得那人的背影,十分眼熟。
她呆了一呆,接着,便肯定了那是高翔!
恰好在这时,那人也转过身来,他的脸貌,虽是经过化装的,但是木兰花仍然毫无疑问地可以肯定,他正是高翔!
高翔绝不是欣赏这类“艺术品”的人,而且,就算他的目的,是欣赏艺术品,他也绝不会化装前来的,那么,可知他是另有任务的了!
当高翔和木兰花两人的目光相接髑时,他苦笑了一下,向木兰花走了过来,木兰花低声道:“高翔,你在这里干什么”
“到院长的办公室去等我。”高翔低声回答。
他一面讲,一面又已走了开去。
木兰花笑着点了点头,她仍然用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完了雕塑廊,然后,转进了艺术院,到了二楼的院长办公室门前。
她在办公室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便打了开来。
高翔早已在办公室等她了,办公室中除了高翔之外,迁有几个高级警官,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则是一位秃了顶的老者。
那是亚洲着名的雕塑家柳开元,也是艺术院的院长。
木兰花一看到这等情形,便笑道:“可是又有什么艺术品被窃了么何以在报上没有消息记载看各位的神情,大约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高翔扯下了他贴在上唇的胡髭,道:“兰花,不是有什么东西被窃,这是一件牵涉范围十分广的事情,我正想来找你呢!”
“我不以为我可以解决这件事,”木兰花笑着说,“你看,我一上来就估错了。但是不是失窃案,有什么事情是和艺术院有关的呢”
“情报的贩卖。”高翔回答。
“高翔,你在开玩笑!”
“一点也不,兰花,本市一直是国际上形形色色特务、间谍活动的地方,也有好几个情报组织在这里有支部,情报的转递有上万种的方法,最近,大量的情报交易,却是在艺术院完成的,兰花,这一点,只怕你也想不到罢!”高翔详细地说着。
“的确不易想到,你们是凭什么知道的呢”
“昨天,在厕所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噢,那是什么人”
“院方报警之后,医生的初步检查,说这个人是心脏病猝发而死的,但是当追究这个人身份的时候,却发现他是着名的情报贩子郭尔准中校。”
“哼,”木兰花卑视地说,“那个蒙古人。”
“是的,这个至少已变节了五次的蒙古人,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再详细检查他的死因,才发现他是中毒而死的。”
“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显然被搜过身,他的钱包,也跌在地上,而他是惯于在指甲上贴上一层和指甲一样颜色的薄膜,来携带浓缩菲林的,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指甲也全被揭起过,但是我们还在他的牙齿上,发现了一点秘密。”高翔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那是什么”
“那是浓缩菲林的一小点,可能是他临死前咬下来的,只有一点点,经过一百五十倍的放大,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公式中的组成部份。”
“那个公式是什么有关的。”
“我们无法获知,但是根据专家的意见,可能和太空飞行有关,那蒙古人既然因之丧生,我想这当然是一项重要的情报了。”
“所以你们就怀疑有情报活动在此进行了”
“是的,你想,艺术院的前后都是空地,死者不可能是死了之后再被移到这里来的,他当然是在此被杀死,那还不证明我们所料的是正确的么”
木兰花点着头,道:“那么,至今为止,发现了什么”
高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道:“还没有。”
木兰花道:“当然不会那么快就有结果的,我想你们需要继续监视,监视的人要多,而且要不着形迹,最好不要时时在院长办公室中出入。”
高翔和那几个高级警官的神色,都十分尴尬,木兰花却爽朗地笑了起来,道:“那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请不要见怪。”
高翔忙道:“你说得是,我会多派人来进行监视的,兰花,我送你出去。”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他们下了楼梯,木兰花准备直从正门走出去的,可是也就在此时,左廊上忽然传来了几下尖叫声。
高翔倏地转过身来,他的手中已然握住了枪。
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之后,他却看到一头猴子,正在走廊中飞速地跳跃着,几位穿着入时的小姐,太太,正在拼命地尖叫着。
那位豢养猴子的人,正以一极极其可笑的奔跑姿势,跟着那头猴子,想将它捉住,画廊之中,刹那间,乱成了一片。
而那头猴子,这时却已跳到了雨伞骨堆成的“雕塑品”上面,那堆雨伞骨,发出了一阵击响,倒坍了下来,那位雕塑家当胸一把,抓住了那位画家的衣服,两人立时大声争吵了起来,而那头猴子,却已然趁机,从艺术院的正门,熘出去了。
高翔也早已收起了枪,他不解地道:“怎么会有猴子的”
“你别小看了这头猴子,”木兰花只觉得事情胡闹得好笑,“这头猴子是一位画家,它的作品,标价是四千九百元啦!”
高翔“哈哈”笑了起来,两人一齐向外走去。
可是,他们才走出了一步,突然看到一个穿着花格子呢大衣,戴着帽子,握着手杖的中年男子,以极快的步伐,向前奔了过来。
那男子奔到了离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还有五六码之际,突然“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他在跌倒之后,撑着身子,想爬起来。
然而,他却只能抬起他的头来。
他抬起头来之后,望着高翔,眼中现出一种祈求的神色来,他握着手杖的手,向前伸来,像是要求高翔扶他起来一样!
这变故是突如其来的,高翔和木兰花两人,都呆了一呆,然后才向前疾奔而出。可是,当他一们奔到了那人的面前之际,那人的头已垂了下来。
由于那个雕塑家和那个画家,正在争吵,几乎吸引了所有的人,是以那个中年人突然倒毙,除了木兰花和高翔之外,并没有别的“观众”。
高翔一奔到面前,便将那中年人的身子,翻了过来,托住了他的头,解开了他颈际的钮,但是,他随即发现这一切全是白费的。
因为那人已经死了。
照这人死的情形来看,他是心脏病发作而死的。
然而,木兰花和高翔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心中,都不免生出了一个疑问:这个中年人,当真是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么
他们还未及交换意见,只听得大理石的地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他们抬起头来看时,已有三个人,奔到了他们的身前,其中的一个,一到就粗暴地伸手推开了高翔。
高翔一个冷不防,被那人推得几乎跌了一交!
当他站稳了身子之后,另外两人,已经扶起了那死去的中年人,高翔大喝一声,道:“这人已死了,你们移动他们作什么”
那人用生硬的英语道:“这是我们的事,你最好别管。”
高翔一声冷笑,道:“看来我非管不可,因为这正是我的事,这是我的证件!”高翔将证件取了出来,给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的面色变了一变,他的态度已软了许多,道:“对不起,但这件事阁下仍不应该过问,我们是╳╳领事馆中的人,这一位……死了的,是我们的副领事。”
高翔冷冷地道:“事情如果在你们的领事馆中发生,我当然不能问,但是如今,事情是在这里发生的,请你们都跟我回去!”
那人眼珠一转,突然一掀大衣的衣襟。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衣袖中缩了回去,当他的大衣襟一翻之际,他右手上所握的那柄枪,便露了出来。
他立时掩上了大衣,道:“阁下还是不要管的好!”
高翔呆了一呆,那人已开始后退去。
高翔的枪就在腰际,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高翔一有异动,那人毫无疑问,是会立即开枪的,是以高翔僵立着不动。
而那人迅速地退到了他的两个同伴的身边,那两个同伴将死者扶在当中,三人一齐向后退去,高翔向木兰花望了一眼。
木兰花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动。
高翔的心中十分气愤,但是却也无可奈何,那三人的行动,十分之快疾,转眼之间,便退到了路上,两个人扶着死者,进了车厢。
那人最后进车厢,而当他一进去之后,车子立时以极高的速度驶走了。在车子驶出之际,木兰花和高翔,都看到了那辆车子的车牌。
那的确是外交人员的车牌。
等到车子驶出之后,高翔才顿了顿足,向前奔出了几步。他这时向前奔出,当然不是去追那辋车子,因为那是再也追不上的了。那只不过是他的一种下意识的泄愤的动作而已。
而当他奔出了几步之后,他的脚却踢中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发出相当大的声响,在地上滚动着,原来这是那中年人的手杖。
木兰花一看到这根手杖,立时想起那中年人倒地之后,临死之前,是曾经举起过这根手杖来的,她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她道:“高翔,将这根手杖拾起来。”
高翔一俯身,将手杖拾了起来,走回来交给了木兰花,木兰花握在手中,略看了一看,道:“希望这柄手杖中会有些什么秘密。”
“对,我们带回去研究一下。”
他们一齐向外走去,当他们走下石阶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个艺术家,已言归于好了,那位画家正将雨伞骨一根一根地插起来,而那位雕塑家则在一旁叫着:“太奇妙了,你真是天才!”
由于那两人的吵架,在大门口发生的事,几乎是没有人注意的。他们两人下了石阶,高翔道:“兰花,坐你的车子可好”
坐木兰花的车子,那么必然是先到木兰花的家中,那么高翔就可以多些机会和木兰花在一起了,这是他的一番苦心。
木兰花嫣然一笑,道:“如果你公务不忙的话,我当然竭诚欢迎。”
高翔大是高兴,道:“我们一齐研究手杖,就是公务!”
他们说着,来到了艺术院的停车场,到了木兰花的车子之前,木兰花打开了车门,先将那根手杖,抛到了车子的后座上。
然后,她和高翔两人,并肩坐在车前座,当车子缓缓开动之际,高翔忽然问道:“兰花,那外交官如果是死于谋杀的话——”
“他一定是死于谋杀。”木兰花道。
“那么,他是死在什么人手下的呢”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要明白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白,这个用外交官身份作掩护的间谍,究竟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兰花,你怎肯定他是间谍”
“一定是,那个国家是以特务工作闻名的。”
“那么,他是来出卖情报的”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出卖情报的可能性极少,因为他有同伴一起来,他出了事,他的同伴立时就赶到,那当然是一齐来的。”
“不是出卖情报,那一定是收买情报了。”
“是的,但是他怎么又死了呢这其中的情形一定很复杂了,可能一共有三方面,一方面卖,一方面买,另一方面想拦路抢截!”木兰花分析着。
“那么,”高翔道:“我们假定他是死于想拦路——”
高翔才讲到这里,突然从后照镜中,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正以极高的速度接近驶来。高翔忙叫道:“兰花,小心!”
木兰花也看到那辆车子了,她突然转向,车子立时向旁转过去,但是,后面的那辆车子,来得实在太快,而且木兰花和高翔,正在讨论那中年人的死因,是以并没有注意后面会有车子撞了过来,是以虽然她转得快,在她的车子才一打横间,“砰”地一声响,后面的车子,已经撞了过来!
那一撞的力道十分之大,木兰花的驾驶技术固然高超,但是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她的车子,又是一辆中型的,车身立时翻转了过来。
而那辆撞了他们的黑色车子,在一撞之后,车身一歪,也向外冲了开去,再是一声巨响,撞在一株法国梧桐之上。
木兰花的车子,一连翻了两个筋斗,才停了下来,停下来的时候是四轮朝天的,木兰花和高翔两人,在车子翻滚的时候,他们是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是以车子一停,他们立时推开了车门,一个翻滚,从车中钻了出来,向前看去。
只见那辆黑色的房车的司机,伏在驾驶盘上,显然已受了伤,车前玻璃也碎了,从他的颈际,有鲜血涔涔地淌了下来。
几乎是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比起他们来,救伤车和警察,实在来得太迟了!
黑房车的驾驶者昏迷不醒,救伤车一来,便立时被送走了。高翔吩咐了一个警官跟着一起去,一等那人醒过来,立时通知他。
木兰花的那辆车子,也已被翻了回来,但是后面的一只轮子,已被撞脱,车子不能再用了,高翔苦笑了一下,道:“这算怎么一回事”
木兰花这时正探头在车厢之中。她并不缩回头来,就回答道:“这是一件有预谋的事件!”
高翔吃了一惊,道:“想杀我们”
“不是,想偷那根手杖。”
木兰花缩回了身子来。
“什么那根手杖不见了”
“是的,我绝不相信它是在车子翻滚的时候跌出车外的,一定是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被人取走了,那取走手杖的人——”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
看热闹的闲人,正在散开去,总有一二百人之多,这一二百人,刚才都曾接近过这辆车子,警察由于人手不足,还曾叫了十几个看热闹的人,一齐将车子翻过来的,现在,要追究是谁偷走了那根手杖,那当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了!
高翔也知道木兰花抬起头来是看些什么,他也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道:“那样看来,这根手杖,倒是十分重要的了。”
“是的,我们还有一个线索。”
“那个受了伤的司机”
“对,在他的口中一定可以套出详情来的。”
“那么,兰花,我们干脆到医院中去吧!”
“好!”木兰花点着头,道:“小心驾驶!”
高翔笑了起来,木兰花的话的确是幽默得使人发笑的,他们一齐回到停车场,上了高翔的车子,十分钟后,他们已来到了市区内相当繁华的地方。
前面的车辆壅塞着,显然那是一宗车祸。
高翔逼得停了车,等了几几分钟,然后他设法将车子一半驶上人行道,他和木兰花一齐下车,到前面去看,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住了。
前面是一件十分严重的车祸。
而令得高翔呆住了的是,那辆倒在地上,破损不堪的,是一辆救伤车,就是那个昏迷不醒的司机所搭乘的那一辆!
那个司机已跌出了车外,高翔奔过去一看,便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们的唯一线索也断了!,
半小时后,高翔在他的办公室中,便已接到了救伤车失事的报告,报告说,一辆大卡车,突然从横街驶了出来,撞向救伤车。
那辆大卡车高翔也见过,当时就停在救伤车的旁边,那是一种载重十吨的平头大卡车,任何车子都是经不起它的一撞的。
而在撞了救伤车之后,大卡车的司机,立待跳车而逃,当时是在闹市,那司机很快地便消失在人丛之中,找不到了。
救伤车中的伤者,立时死去,救伤车的司机和两名救护人员,都受了伤,司机的伤势十分重,可能有生命的危险。
那辆大卡车,是属于某建筑公司的,已经查明,车子是停在建筑地盘之外时被偷去的,伦车的目的,似乎就为了去撞那辆救伤车!
木兰花是和高翔同时看完了这份报告的。
他们两个人的面色,都特别难看,那当然是由于他们已断了一切线索,变得无从追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原故,过了片刻,木兰花才勉强笑了一下,道:“这件事,我看只好暂时停一下,以等候新的发展了。”
“会有新的发展么”
“当然会有的,两个人已然死了,难道这件事会就此了结么”木兰花来回踱着,“据我来看,这件事还方兴未艾哩!”
“那我们应该怎样着手才好呢”高翔不断地用手指卷着他前额披下来的那一绺头发,“看来我们是站在最不利的地位。”
木兰花双眉紧蹙,道:“看来,除了继续派精明的人去监视之外,是没有别的办法的,派去的人,一定要最好的,而且,还可以和军方的反间谍机构连络一下。”
高翔点着头,木兰花望向窗外,在干燥的天气下,水泥的地面看来似乎特别苍白,他们两人,沉默了片刻,木兰花才道:“我要回去了。”
高翔虽然不愿意和木兰花分手,但这时他有许多工作要做,是以他只得道:“好的,我和军方联络之后,再和你通消息。”
木兰花顺口答应着,高翔送她出门口,派了一辆车子送木兰花回去。当木兰花回到了家门口之际,她突然呆了一呆。
在她家门口,停着一辆名贵的劳司莱司汽车。
那辆车子的车牌,是外交人员特用的。
而且,木兰花也有足够的记忆力,记得那车牌的号码,就是在市立艺术院之前疾驶而去的那一辆,木兰花吩咐车子在离她家门口还有二三十码处停下。
她下了车,绕过了围墙,来到了屋后,然后,从后墙爬进屋子去。当她一爬进屋子之后,她已经大大地放下心来了。
本来,她看到了那辆车子,知道家中一定是来了不速之客,不速之客可能不止一个,那么,单独留在家中的穆秀珍就可能吃亏了!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由正门进屋的原因。
可是此际,她才由后门进屋,便听得穆秀珍大声说话的声音,她正在不耐烦地道:“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喜欢等就等,不喜欢的话,老实说,我是求之不得的,请你们不要再来烦我,好不好”
木兰花心中暗暗好笑,她一伸手,推开了门,道:“秀珍,你这样子对待客人,不是太过份一些了么应该有礼貌一些啊!”
穆秀珍一见木兰花,就跳了起来,嚷道:“好了,兰花姐,你可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同来,哼,我只怕真的要作呕了!”
木兰花在批评她说话没有礼貌,但是穆秀珍讲出来的话,却是更加没有礼貌了!木兰花不禁皱了皱双眉,可是她立即原谅穆秀珍了。
因为她也看到了那三个不速之客。
那三个不速之客都穿着深色的大衣,虽然是在屋内,可是他们都也不除去帽子,他们面上的神情,也是一样地阴森和可厌。
以穆秀珍那样爽朗自在的人,对着那样的三个人,会有作呕之感,那自然是不足为奇的事情了。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木兰花见过的。
木兰花不但见过他,而且对他的印象,还十分深刻,因为就是他,用枪对准了高翔,令得高翔无法阻止他将死者带走的那人。
这时,他一见木兰花,便站了起来。
木兰花冷冷地道:“原来是你,如果你的大衣中仍然有枪的话,那么请你立即出去,我们之间,是绝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那人的神情十分尴尬,道:“没有,你看,没有。”
他摊开了双手,表示他的手中没有枪。
“兰花姐,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真正是什么人,但是他们表面上的职业,却是外交家,我们或者可以称之为特种外交家吧!”木兰花冷冷地回答着。
那人只好发出一阵阵的干笑声,来掩饰他的尴尬,他开门见山地道:“小姐,我们撤退得太仓皇了,所以忘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一定落在你的手中了!”
木兰花立即知道他是指什么而言的了!
他是说那条手杖!
然而,那条手杖,事实上也已然不在木兰花的手中了!
但木兰花都一点也没有表示什么,她扬了扬眉,道:“是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或许我可以指点你到失物招领处去领回它的。”
“小姐,别开玩笑了,”那人显得十分恼怒,“那根手杖,请你还给我们,那根手杖,对你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木兰花摇着头,坐了下来,道:“我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什么手杖。”
那人陡地踏前一步,现出十分凶狠的神色来。
木兰花的神情,却恰好和那人柑反,显得十分之悠闲,她坐在沙发上,淡然地笑着,道:“先生,如果你以为在市立艺术院前,我们是怕你,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尤其在我家里,你们如果有什么粗卤的动作,那是你们在自讨苦吃!”
木兰花一面说,一面打开烟盒,取出了一支烟,衔在口中,然后又拿起了座台打火机,可是当她“察”地一声,按下打火机之际,打火机头上冒出了火焰,但是,同时,“砰”地一声,一粒子弹也自打火机中,直射了出来,射向那人的帽子。
那人的帽子陡地飞了起来,落在地上。
木兰花吸了一口烟,徐徐地喷了出来,又道:“见到了女士,仍然戴着帽子,那已经是够粗鲁的了,你可明白了么”
那人的脸色,“刷”地变白了。
而另外两人,也连忙除下了帽子。
木兰花点了点头,道:“那样好得多了,你们有什么困难,不妨讲来听听,如果做得到的话,我或者会帮你们忙的。”
那人俯身拾起了他的帽子,他的态度恭顺得多了。
他道:“我想取回那条手杖。”
木兰花冷冷地道:“你这样说法是没有用的,一条手杖,绝对不会使你们这样劳师动众,你应该坦白地说出,你想取回的是什么。”
“可是,那是绝对的秘密!”那人叫了起来。
“好的,我同意你的说法,我最不感兴趣的事就是去打听人家的秘密,你们请回去吧,我根本不想听你们的绝对的秘密!”
那人想不到木兰花会这样回答他,他呆了一呆,道:“小姐,我们必需得回这条手杖,如果你不肯交出来的话,那么——”
木兰花冷冷地道:“请你注意礼貌。”
那人叹了一声,道:“你不明白——”
木兰花板起了脸,道:“我更没有听你教训的打算,如果你想得回那根手杖的话,那么,就请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坼我。”
“绝无商量的余地”那人问。
“绝无!”木兰花斩钉截铁地回答。
穆秀珍大声补充道:“而且,你别想恐吓我们!”她拍了拍胸口,“我们是被恐吓惯了的,所以,你绝对吓不倒我们!”
那人呆了半晌,才道:“那么,请允许我告退片刻!”
他也不等木兰花的答应,便立时转身走了出去,到了花园中。这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木兰花看到那人取出了一只烟盒大小的东西来对着它在讲话。
木兰花当然听不到他在讲些什么。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人收起了无线电通讯仪,走了回来,道:“刚才我请示过了,上级的指示是可以向你作有限度的透露。”
木兰花并不出声。
她的心中在暗村,看来,要他们讲出全部事实的经过来是不可能的,反正自己也根本失去了手杖,能够套出一些经过来,也是好的。
但如果对方在讲出了一些经过之后,便向自己要手杖那又应该怎样应付他们要知道他们并不是一个犯罪组织,或是一个匪党中的人,他们是有一个国家的实力做后盾的特务人员,而且他们又有着外交人员的身份,事情一不好,就会引起极严重的国际纠纷!
所以,若不是能明白全部事情的经过,是不合算的。
木兰花在呆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
她一摇头,当然表示她已然拒绝了“有限度的透露”这一点了,那人的面色,变了一变,只见他的右肩,微微向下一侧。
也就在他右肩一侧间,木兰花突然跳了起来,手走掌落,出手快绝,“拍”地一掌,已经砍在那人的右肩之上。随着木兰花的那一掌,又是“拍”地一声,一柄枪自那人的大衣之中,跌了出来,落在地上,穆秀珍连忙一俯身,将之拾了起来。
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之难看。他刚才一侧肩,是又想重施故技,自衣袖中缩回手背来,好出奇不意地拔枪威胁木兰花。
可是木兰花在市立艺术院的大门口已然吃过了一次亏,如何还会再吃亏,那人刚一抓住了枪,便被木兰花的一掌之力,震了下来。
穆秀珍一拾枪在手,熟练地转动着,一面转动,一面“砰”、“砰”地射了两抢,手法快得当真令人看不清她是何时停下枪来扳动枪机的!
随着那两下枪响,客厅中扬起了一股焦臭的气味来。
那两枪的枪弹,恰好在那人的耳朵之上掠过,由于子弹是紧贴着那人的两鬓掠过的,是以将那人的头发,一齐烧焦了!
天气虽然冷,可是那人额上的汗珠,却比豆还大。
穆秀珍依然玩着那柄枪,冷冷道:“如果你不希望我第三枪射在你两眉的中心,那么,你还是快点替我滚出去的好!”
那人本来是全身僵硬,根本不知怎样才好的了,等到穆秀珍这句话一出口,那人如奉纶音,竟连他的同伴也不顾,仓惶向外走去。
还有两个人连忙也站了起来。
可是他们才站起,在穆秀珍手上转动着的那柄枪,突然停了下来,对住了那两人。那两人的面色立时变了,呆住了不敢再动。
穆秀珍斥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想我赏子弹么”
“不!不!”那两个人摇着手狼狈夺门而逃。
不到半分钟,她们已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穆秀珍一声欢唿,将手中的枪向上一抛,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起来。
她刚才将那三个讨厌的人吓得面青唇白,冷汗直淋,那是她最感到得意的事情了,她笑了好一会,才道:“兰花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木兰花笑道:“我还是不要说的好。”
穆秀珍大是奇怪,道:“为什么”
“因为,”木兰花坐了下来,“我一说了出来,你就觉得事情十分不简单,只怕你是再也笑不出来的,所以还是别说的好。”
穆秀珍伸了伸舌头,道:“我现在已经笑不出来了!”
木兰花道:“那我不妨将经过情形告诉你。”
她将今天在市立艺术院中发生的事,以及接连而来的两件车祸,和车祸发生后的报告内容,都向穆秀珍约略讲了一遍。
穆秀珍的中指和姆指相扣,发出“得”地一声响,道:“我明白了,那死者的手杖之中,一定有着十分重要的情报。”
木兰花并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地望着她,道:“那么,他带着有重要情报的手杖,到市立艺术院去,是干什么的呢”
“当然是去出卖情报!”种秀珍理直气壮地回答。
“出卖情报,他会和三个同伴一齐去么”
“这个……”穆秀珍答不上来了。
木兰花道:“我也相信那手杖之中,一定有着极重要的情报,但是他们将之带到市立艺术院去,却一定不是出卖那样简单的。”
木兰花刚讲到这里,电话铃便响了。
木兰花顺手拿起了电话来,道:“谁”
“兰花!”是高翔的声音,“我立即就来。”
“可是在军部方面有了什么消息么”
“别提了,我气坏了,你在家等我!”
高翔竟不等木兰花再说什么,就“拍”地一声挂上了电话,穆秀珍瞪大了眼睛,道:“他妈的,他在发什么神经病”
木兰花面色一沉,道:“秀珍,你在发什么神经”
穆秀珍缩了缩头,不敢出声,她是知道木兰花最憎恨出言租俗的人的,是以她自知理亏,陪笑道:“我……没有什么。”
木兰花来回踱着步,高翔来得很快,十五分钟之后,他就气唿唿地冲了进来,一进来,便叫道:“岂由此理,真正岂由此理!”
“什么事”木兰花皱着眉问。
“刚才,我向军部方面,主理情报工作的费利准将询问这件事,他妈的那混蛋准将,应该到地狱中去和魔鬼打交道才对!”
穆秀珍听得高翔和她一样出言粗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木兰花则沉声道:“那位准将,他说了些什么”
“他竟叫我们少管闲事,他说在他的手下,有着不少出色的专家,不用我们这些人来瞎起劲,他又说你——”高翔停了下来,不再讲下去。
“他说我什么”木兰花心平气和地问。
“他说,什么女黑侠,和小毛贼打打交道还差不多,要参与国际特务斗争,还差得远,你说气人不气人,他妈——”
“行了!”木兰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砰”地一声,穆秀珍伸手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道:“那未免太欺人了,我们难道没有和国际特务打过交道么”
“是啊,”高翔立时道:“所以,我也回骂了他一顿!”
木兰花摇头道:“这样一来,我们想在军部方面获得消息的可能性,自然等于零了。”
“我们也一样可以进行的,”高翔挥着拳头,“而且,我们一定要进行,好让那高傲自大的家伙,看看是谁有能耐些!”
木兰花来回地踱着,道:“或许军方真的有原因,不希望有别人插手这件事,或者,有人插手,反会将事情弄糟呢”
“没有这样的事,我非插手不可,”高翔大声回答,“而且,在本市范围之内,连续出现凶杀案,那也是我的工作范围!”
“好的。”木兰花道:“那么,打电话给╳╳领事馆。”
“为什么”高翔愕然。
“刚才他们有人来……”木兰花将经过略说了一遍,“我们现在,只好在他们那方面入手,来获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可是我们却失去了那手杖啊!”
“那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我们已然卷进了这件事的漩涡之中,还能希望交出了手杖之后,就没有了事情么”
“对!”高翔翻寻着电话簿,又拨通了电话。
他将电话交给木兰花,木兰花第一句话就说道:“我是木兰花,我要和刚才到过我家中的人讲话。”
“什么木兰花,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回答很冷淡。
“如果你不知道,那你最好就去问一问。”木兰花用严厉的声调教训着对方,“否则,你的职位,可能要保不住了!”
出乎木兰花的意料之外,那面咆哮了起来,道:“我是总领事,除了外交部长的命令,谁还可以使我的职位不保我没有听说过什么木兰花,”
电话被“拍”地挂断了。
这样的结果,倒是木兰花事前绝料不到的。她握着电话,呆了半晌,才将电话放了下去,穆秀珍问道:“怎么一回事”
木兰花摇了摇头,的确,连她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手托着下颔,侧着身,坐在沙发上,想了片刻,道:“我看,╳╳领事馆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需到那里去一次!”
“私入外交机构”高翔和穆秀珍两人都吃惊地问。
“当然是私入,难道还会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不成”
“那样做——”高翔迟疑着,说:“只怕不怎么好。”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我们什么样的险未曾历过——何以你们两人,竟忽然大惊小怪起来了这有什么值得出奇的”
“兰花!”高翔苦笑着,那不同啊,外交机构,根据国际惯例,那等于是他们的领土,如果你在领事馆里出了事,谁也没有办法帮助你的!”
木兰花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却会尽量小心的,我现在就去,如果明天早上八时之前,我还没有回来的话——”
穆秀珍忙不迭道:“不,兰花姐,到时你一定回来了!”
高翔道:“如果万一不回来呢”
木兰花严肃地道:“那么,你们就再和他们联络,告诉他们,那根手杖可以交换我。我相信刚才来的人一定是领事馆中的人,那位总领事,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是以未便对我们承认而已。当然,我们没有那根手杖,但你可以坚持他们,将我带出来。”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点着头,但是他们的颠子,似乎有点僵硬,是以点点头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木兰花向楼上走去,穆秀珍道:“不行,兰花姐一个人去冒险,那不行,我也要去。”
“她没有叫你一起去,你去了反而会误事。”
“胡说,你才误事哩!”
“我们不必吵,秀珍,最好我们都和她一起去。”高翔来回地踱着,“等她下来的时候,我会们同一阵线,坚持要和她一齐去!”
“好!”穆秀珍高举双手,表示赞成。
可是,木兰花像是料到了他们两人一定要争着一起去一样,她上了楼之后,并没有下来,等到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等了近二十分钟,感到木兰花上楼去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之际,也走上楼去,才发现木兰花早在搂上,越窗而去了!
木兰花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的几个字:千万不可同来,照我的话去做,今晚可能还有人来,小心小心。
高翔和穆秀珍两人,看了这张纸条,都为之苦笑。
他们两人只得又到了客厅中,那时,是晚上七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可能要等一整夜,因之他们都十分无精打采。
到了晚上九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穆秀珍一把拿起了电话,听了一听,便递给了高翔,道:“警局打来的。”
高翔接过了电话,只听得那边的声音,十分惶急,道:“高主任,市立艺术院又出了命案,一个衣着笔丽的中年人被杀,请你快来!”
高翔陡地一任,道:“好,我立即来!”
他放下电话,站起身来,穆秀珍忙道:“我也去!”
“不,你去了,兰花或者要通什么消息,那怎么办”
“可是……”穆秀珍噘起了嘴,“你走了,我只是一个人了,叫我一个人等上一夜,那我可不干,孤魂野鬼一样,哼!”
高翔不禁笑了起来,道:“看你说得那么可怜,其实呢,你心中正求之不得,你不会叫云四风陪你么要不要我替你打电话”
穆秀珍红了脸,推着高翔就向外走,一面推,一面叫道:“去去去,去你的,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我一个人就不行么”
高翔哈哈大笑着,提起了大衣,走了出去,天黑了之后,寒风更厉,他竖起了大衣领子,钻进了车子,便向市立艺术院直驶而去。
市立艺术院虽然是在市区之中,但是附近的区域,都是有计划辟出来的文化区,很多学校,以及博物馆等,是以这时显得十分冷清。
当高翔的车子,一转进了直通市立艺术院的那条直路之际,他已然可以看到耸立在黑暗中的市立艺术院的庞大建策,和建筑物之前的梧桐树了。
这时候,他离开艺术院的大门,大约还有大半哩的路程,但是,他都突然停了车子,然后,他将车子驶进了路灯射不到的阴暗处。
他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前面太安静,太黑暗了。如果发生命案,大批警方人员,已然赶到的话,怎会有如今这样的情形
高翔又想起了那个电话,来得十分突兀,而自己在听了电话之后,又因为急于想赶到现扬,是以未曾向他问个仔细。
如今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这个电话所说的事显然是虚构的,而它的目的,则是在将自己引到这里来。高翔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了起来。如果那打电话的家伙,以为凭这样的一个电话,就可以令得他上当的话,那么他就要吃苦头了。
高翔打开了车门,出了车外。
他在车边上站了片刻,在那片刻间,他想了好几个问题,全是和那个电话有关的,他想到:那究竟是什么人诱他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何以这个人知道他在木兰花的家中这个人和一连串到现在为止还一点线索也没有的事有何关系
但是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却一个答案也得不到。
当然,他先要见到了那个人才能得到答案的。
他开始向前走去,他的身子一直在阴暗之中,到快要到达市立艺术院门口的时候,他又向侧绕去,他一闪身,迅速地闪进了右廊。
市立艺术院中,有大量珍贵的艺术品,重门深镇,但是,左右两个环形的走廊,却是没有门的,高翔闪了进去之后,用极轻巧的步伐奔了十来步。
他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之后,躲了起来。
他心中所想的是:对方的目的,如果是将他引到这里来对付他,那么当然会估计他一到,便在正门下车,所以,对方一定躲在正门的附近。
而这时,他却是悄然来到的,那么,他只要掩近正门,就可以发现那个隐藏起来,打假电话的那个人,而叫他吃点苦头了!他蹑手蹑足地向前走着,每到了一条大柱之后,他都停上一停,而向前仔细地察看着,光线十分黑隋,他几乎看不到什么。
在黑暗之中,那些千奇百住的雕塑品,看来就像一个奇形怪状,蹲在那里不动的鬼怪一样,看来十分骇人。高翔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当他来到了接近正门的第二根柱子时,橹看到了那人就在最接近正门的第一柱子之后!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的身子紧紧地靠着那柱子,他背对着高翔,看他的情形,像是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
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高翔的心中,暗暗好笑,那人以为自己会上钓,但结果,倒霉的都是他自己!贴着墙,高翔将脚步声放得更轻,等他来到了离那人的身后,只有三四尺之际,那人仍然双手抱柱,靠柱而立,并没有发现高翔已到了他的身后,离得他如此之近。
高翔突然再跨前一步,伸出手来,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搭,将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左手扬起,一拳便待向那人的下颔击去。
然而,他那一拳,却并未击中那人的下颔。
那一拳,在击到一半时,便突然僵住了!
只不过他那一拳,虽然未曾击中那人,那人的身子,却也已突然向下倒了下去,而在高翔的拳头,突然停止之际,高翔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人早已死去!
这时,那人仰天倒在地上,在黯淡的光线下,可以看到他的脸容,十分可怖,他的衣着,又的确是十分华贵,而那也是一个中年人!
高翔不禁感到啼笑皆非,因为那电话所说的,竟是事实,这里的确又出了一件命案,而且死者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
只不过警方人员还未曾发现这件命案而已!
那么,打电话给他的那人,就是凶手了他打电话给自己,要自己到这里来,并不是想伏击自己,只是使自己感到难堪!高翔的心中十分气愤,他怒冲冲地向正门走去,在正门里面的大堂内,是有一间警卫室的,里面应该有两名警员在当值。
大门下了锁,高翔用拳击着,脚踢着,在铁门上弄出可怕的声音来,大堂内的灯光突然亮了,两个警员,睡眼惺忪地奔了出来。
那两个警员奔到了门口,用枪指住了高翔,但是,当他们揉了揉眼晴,看清楚他们用枪指住的是什么人时,他们脸上表情之难看,当真是难以形容的了。
高翔一见这等情形,知道想在他们之中打听一下曾发生过什么事也根本是枉然的了,他只是道:“快去通知总局值日警官,叫他派人到这里来。”
那两个警员,似乎因未受到严厉的责斥,而感到惊讶,仍然站着不动,等到高翔陡地大喝一声,他们才狼狈地奔了开去。
等两个警员奔开之后,高翔自己也不禁顿足!
依照木兰花的意见:是从今天开始,立即进行对艺术院的严密监视的。但是高翔的心中却在想:明天开始,也不算迟。
结果,今晚,这里是没有人监视的。
而如果有人监视的话那情形自会大不相同了!
他回到那死者的身边,将死者的头,托了起来,他的手也碰到了死者所穿的那件质地名贵的大衣,这种大衣的价值,大约是一个高级文员一个月的薪水,可知这个死者的生活一定过得极其富裕。当高翔伸手去按死者的脉搏之际,更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死者的手腕上,戴着价值极高的白金表。
高翔迅速地翻抄着死者的口袋,一只塞满了巨额现钞的鳄鱼皮包,白金的锁匙链,法国丝绢手帕,那个人似乎怕钱化不完似地将钱用在装饰他自已的身上。看来,似乎什么都有,但是,却没有足以证明那人的身份的东西,连一张卡片也没有。
这当然是不合情理的。
出现这种不合情理的情形,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这一类东西,已被人取走了。而另一个可能是,他身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那就导致另一个结论,他是一个身份特殊、神秘的人,他是一个不想人知道他身份的人。
简言之:他是一个特务!
高翔几乎已可以断定他是中毒死的,但是,在他的身上,高翔都找不到伤痕,对那张可怖的脸容望了半天,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人。
过了不多久,三辆警车驶到,好几个警员,一起跳下来,摄影人员拍着照,忙碌了起来,高翔在走廊中,不断地踱着步。
这个人,已是死在这里的第三个死者了。
第一个,死在厕所中的郭尔准中校,那个蒙古人。
第二个,是╳╳领事馆的副领事。
第三个则是如今正在接受摄影的中年人。
这三个人,第一个是出了名的国际情报贩子,第二个毫无疑问是间谍人员,第三个显然也是同路,而且来头也不见得会小。
三个间谍人员在这里神秘丧生,那么,在这里进行着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谍报活动呢它的性质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高翔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但是那对于他获得答案却并没有什么帮助。两个警官来到了他的身边,行了礼道:“高主任,例行手续已办完了。”
“嗯,”高翔吩咐着,“将死者带回来,作彻底的检查,用一切办法,尽快地调查他的身份,和他近日来的行踪,他可能是个情报贩子,将我们所知的,潜伏在本市的情报贩子,不管他近来有没有活动,都召他们前来认这个人!”
高翔一口气讲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对外封锁消息,不能泄露,尤其是不能对军方的情报部门泄露,明白了么”
那两位接受命令的警官,显然对最后的命令感到奇怪,但他们全是高翔的老部下了,他们自然知道,高主任的命令,是必需彻底执行的。
是以他们答应着,退了开去。高翔望着警员将死者抬上了车子,他的心中还在想:那个打电话的人,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突然之间,高翔的身子,发起震来!
那是因为他陡地想到,那个打电话来的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将自己引到这里来,而只是要使穆秀珍一个人留在家中!
他为什么要使穆秀珍一人留在家中那当然是有阴谋了,而自己竟直到此时,才想到了这一点,高翔立时向一辆摩托车奔去。
他将本来正要跨上摩托车的一个警官,推了开去,然后,推着车子,奔了两步,飞身跃起,上了车子,车子也发出了一阵巨响,疾驶而出!
他必需立即赶回去!
虽然,他知道自己出来了已这一小时有余,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可能早发生了!
他离开穆秀珍已有一小时多,现在已是十时一刻了!
高翔的车速之高,令得摩托车在路上,不断地跳着。
在市区之中,高翔还无法不顾到交通规则,但是一出了市区,高翔便将车子的速度提高到八十咪以上,摩托车像箭也似地飞驰着。
高翔很快就接近木兰花的住所了,远远地,他看到屋子中有灯光透出来,他心中略为放心了一些,因为情形和他离去的时候相同。
他几乎是立即来到了近前,停了下来,叫道:“秀珍!”
四周围已经十分寂静了,而高翔的那一下唿叫又是那么大声,几乎在半哩之内都可以听到。他一面叫,一面推开铁门。
在他推开铁门之际,他预期着秀珍会奔出来的。可是,却并没有人出来!
高翔推开了铁门,走进花园,他继续在叫着:“秀珍,秀珍!”他看到大门,慢慢地打了开来,可是,门却是被风吹开来的。
高翔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终于又大叫了一声,道:“秀珍!”
随着那一声叫唤,他“砰”地撞开了门,冲了进去。
然而,当他冲了进去之后,他却呆住了。
客厅中的陈设,几乎是被破坏的程度之剧烈,就像是有两连军队闯了进来,并在这里进行过一场剧烈的争夺战一样!
高翔先奔到了电话机之旁,他立即发现,电话线也被扯断了,他奔到了楼上,楼上的破坏情形,也和楼下差不了多少,连几只枕头也被割破了。
高翔是怎样走下楼来的,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心中,实在是悔恨到了极点!他悔恨何以让穆秀珍一个人在家中!
如今,穆秀珍到哪里去了呢
高翔在一只翻倒了的沙发上木然地坐了下来。
整件事,都太复杂,太难以捉摸了,而又必然地和最激烈,最无人性的国际特务斗争有关,那么,穆秀珍实在是凶多吉少了!
高翔呆呆地坐了五分钟,才站了起来,这时,他才看到,地上有一条银手链十分粗,当然是在打架中被拉断的。
而这条银手链,高翔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云四风的!
高翔连忙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将之拾了起来,不错,那的确是云四风的东西,在链上有着云四风自己手刻的祥云花纹。
高翔摇了摇头,竭力使自己混乱的脑筋静下来,他揣测着自己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当自己离开之后,穆秀珍一定打了电话给云四风。
然后,当然是云四风来了。
而在云四风来了之后,敌人也来了,敌人为数一定不少,不然,不足以造成那么巨大的破坏,而从二楼的一切也遭到了破坏这一点来看,敌人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打架,也不是为了打人,看情形,他们是来找一样东西,所以才将屋中的一切全改变了位置的。
他们来找什么呢
高翔只不过略想了一想就想到了:那根手杖!
但是,高翔想到了这些,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因为高翔不知道如今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的命运如何,也不知道那帮敌人是什么人。
那帮敌人,会不会是领事馆方面的人呢
这一点,木兰花回来之后,可能有答案。因为木兰花正是到那个领事馆去的,以她的才能而论,是不应该什么都探听不到的。
木兰花或者会打电话回来,可是电话线却已断了,但是这也好,因为木兰花如果打不通电话,那么她一定会想到是出了事,而快一点赶回来的。
高翔在凌乱的客厅中,踢开了一盏台灯,和一张沙发,以及一大堆书,腾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地方来,来回地踱着步。
他尽量使自己镇定下定,以便将所有的事情,作一个连系,到如今为止,已然死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可以算是两类。
一类,是情报贩子。
另一类,是职业特务。
而令得这三个人致死的,当然是另一方面的势力。
如今掳走穆秀珍和云四风的,当然有可能的是那第三方面的势力,但他们也未能得到那根手杖,手杖落在什么人手中了
难道还有第四方面的势力在
事情越想越是复杂,也越来越令人头昏脑胀。
高翔在木兰花的住所中,逗留和苦苦思索了五十分钟,两辆摩托车在花园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两个警官,跃了下来。
一个警官叫道:“看,车在这里,高主任一定在。”
另一个则已叫道:“高主任!”
高翔在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之际,最希望是木兰花回来了!这时,他多少有一点失望,但是他也立即高声应道:“进来!”
那两个警官快步奔了进来,他们进来之后,一看到屋中的凌乱情形,便不禁一呆,道:“高主任,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高翔苦笑了一下。
“报告主任,那死者的身份,已然查明了,那是一个极其活跃的情报贩子,多数在柏林、东京间活动,外号叫“轴心国之狐”,曾经在墨索里尼的情报本部中,担任过相当重要的职务。他的死因,和前两个人的死因一样,中了剧毒!”
另一个警官补充道:“这种毒药,一进入人体,便令得心脏麻痹,是以死的人,若不经过详细检查,是和心脏病发作无异的。”
高翔点了点头,一切和他所料的相同。他是早已将今晚的死者,归入了早几天死在厕所中的那个蒙古人是同一类的了。
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事,使得这些第一流的情报贩子,全都集中到本市来,而且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已然遭到杀害了呢
所有的秘密,当然在获得那手杖之后,便可有分晓。
但是,兜来兜去,问题又兜到老地方来了,那根手杖,如今落在什么人的手中了呢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你们分出一个人,快去接通这里的电话,另一个去通知总局,多派些人来,守卫着这里——”
高翔才讲到这里,只听得门外,突然有一个人接口道:“为什么要多派些人来可是不准备在这里接见任何客人么”
高翔陡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人,以一种十分潇洒的姿态,倚在门上,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花格子呢绒的大衣,戴着帽子。
这时,他正向屋内走来,脱下了帽子,向高翔弯了弯腰,又道:“可是,对不起得很,我已经来了,高先生,你不会拒绝接见我吧。”
高翔冷冷地望着他又冷冷地道:“你是谁”
“我”那人将一只脚踏在一张倒翻了的沙发上,耸了耸肩,道:“我是一个生意人,我是向高先生来报告一项消息的。”
那两个警官正待冲了上去,但是高翔却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同时又冷冷地道:“那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了,你的消息是什么”
那人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平整而洁白,这显示出他是一个十分有主意,而又十分狡猾的人,这一种人,是很不容易对付的。
他道:“我带来了穆秀珍和云先生两人的口信。”
高翔的心中,陡地一震。
但是他也有这个镇定,来维持他面上的不动声色,甚至装到像是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兴趣一样,懒洋洋地道:“这是意料中的事。”
那人笑了起来,道:“高先生当然可以料得到,因为你定然也已知道我们并未曾得到我们要的东西,当然是一定会来的了。”
高翔干笑了两声。
那人道:“他们两人很好;目前是。但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仍未接到阁下或是木兰花小姐送来的东西时,他们的处境,就会改变了。”
高翔的心中,已然极其愤怒了,那家伙居然掳了人,而且还要前来勒索,这实在太可恶了,他厉声道:“你们要什么”
“当然是那根手杖,高先生。”
“我给你!”高翔勐地一掌,向那人挥去。
可是那人的出手却也不慢,他突然伸掌,托住了高翔的一拳,道:“最好别动手,高先生。”接着,他突然撮唇一啸。
随着那一啸,只听得四面八方,全皆停来了“乓乒”的玻璃碎裂之声,好几扇玻璃窗,全被乌黑的枪管打破,而那些枪管,也一齐伸了进来。
高翔迅速地四面一看,自窗中伸进来的手提机枪,一共有八柄之多,全都对准了他们,握枪的人,则由于外面的光线黑,所以看不清楚。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我们还是——”
可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高翔五指如钩,已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身子一转,已将那人的手臂,整个扭了过来。
那人的背部,变得紧贴在高翔的身前,他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呻吟声来,那八柄手提机枪,也一齐都震动了一下。
但是都没有一柄开火。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一开火,高翔固然难免变成蜂巢,那人却也一样不得好死的。那两个警官早已伏下身来,也持枪在手。
高翔也不躲避,仍然站在客厅的中央,他冷冷地道:“那根手杖,先生,你要我将那根手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送到什么地方去”
那人的肩骨,只怕给刚才高翔用力一扭时,已然扭脱了臼,是以他不住地呻吟着,道:“你不存心和我谈判!”
“你错了,我很有诚心!”
“那你放……放开我!”
“是你先表示不诚心的,先生,你以为八挺机枪可以吓倒我,但如今,我至少叫你明白,你是吓不倒我的,而且,我不喜欢被恐吓!”
那人喘着气,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高翔还是不放开他,只是冷冷地道:“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并且,要将他们丰中的武器,全都放在地上,我们才好继续再谈些什么。”
“那太过份了!”那人高叫着。
“一点也不!”高翔斩钉断铁地回答。
“好,”那人侧着身子,尽量减少着痛苦,然后叫道:“你们全进来,放下武器,我要和高先生在和平的情形下谈判!”
八个穿着黑衣服的大汉,走了进来,他们全将手中的手提机枪,用力地抛到了地上,那两个警官,连忙各自拾了一柄在手。
高翔松开了手,那人向前冲出了两步,跌了一下,才又扶住了桌子站定,他神色苍白,道:“二十四小时之内,将那根手杖,送到……文斯大酒店,一一○四号房。”
“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呢”
“一送到,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
“有什么保证”
“这个;”那人伸手进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张名片来,交给了高翔,那张名片和普通的名片一样大小,但却是白金打成的。
在名片上,用黄金丝镶嵌出一个名字:歌芳伯爵。
高翔呆了一呆,他是知道歌芳伯爵的名字的,那是一个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人,无数想见他一面的人,都会失望,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住在何处,以及他是什么样人。
但是,他却有相当数量的部下,他有着一个组织,据说,这个组织中的人物,全是各国的没落贵族。歌芳伯爵本身,就曾经是俄国的贵族,他的叔父,一度是沙皇面前最红的人物,因之,有人将歌芳伯爵的这个组织,叫作“贵族集团”。
“贵族集团”极少活动,他们的活动,几乎全是十全十美的,例如,瑞士几家大银行,在去年,都有巨额存款的转移。
这几笔巨额的存款,全是秘密存款,存款人既不留下姓名,也不留下签字式,他们和银行方面的默契,只是一个秘密的号码。
也就是说,要提取这一类的存款,是根本不认人,也不认签字式的,只消说出一个号码,就可以了。
存这种存款的人,大多数是纳粹的将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盟军的军事法庭,为了要调查纳粹将领的存款,曾要求瑞士的银行公开这一类存款的秘密,但是瑞士银行为了维持传统,都予以坚决拒绝。
据传说,去年的那几笔鉅额存款的转移,便是“贵族集团”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存款的秘密号码,银行方面,自然照付如仪。
当然,“贵族集团”还有许多别的“案子”做,但大都和上述的那一类相仿,是没有直接的受害者,是以他们的行动,也一直得以维持极度的秘密。
有关这个集团的一切,几乎全是传说,是以高翔忽然得到了歌芳伯爵的名片,他实在不禁为之一呆,因为他不知道“贵族集团”是从什么时候起介入了情报活动的。
在高翔发呆间,那人又道:“这便是保证了,高先生,伯爵的信条是绝不伤害人,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根本是不会杀人的。”
高翔冷冷地道:“你们居然也介入肮脏的特务斗争了”
那人一呆,然后说道:“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高翔一呆,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问道:“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交不到呢”
“唉,”那人叹了一声,“歌芳伯爵虽然反对死亡,但是他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来的。”
高翔自然是知道,他是没有那手杖的。
那手杖,已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
但是高翔却难以向那人讲明这一点,而且,事实上,他就算讲了,对方也不会相信的,他必需装成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做到对方的条件那样,那么他就可以保持这个线索了。
从那个线索,至少可以追查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的下落,而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他仍未能有所进展的话,那对他来说,自然是十分不利的。
然而,那都已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高翔是相信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致于一无进展的。
他沉声道:“那样说来歌芳伯爵在本市了”
“伯爵在何处,是绝没有人知道的,但是我们却随时都可以和他进行联络,接受他的指示的。”那人一面向后退,一面说着。
“在文斯大酒店中和我见面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
“哼,”高翔泠笑了一声,“你们的组织倒很严密啊,你别再退了,我想,如果我将你扣留,那一定可以在你的口中,探出秘密来的。”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说什么。”
“在接受注射之下呢”
“我们的人在接受任务之时,事先都曾先注射过“反诚实液”,如果你替我注射一种能使我讲实话的话,那么结果将是我出现脑神经分裂的症状。”
那人从容地回答着。
高翔当然不是完全相信了那人的话。
但是他却考虑到,在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还在他们手中的时候,他即使逮捕那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因为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小脚色而已!
是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吧!”
那人带着八个枪手,退了开去。转眼之间,便没入在黑暗之中,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阵汽军引擎的发动声,那九个人远去了。
高翔沉思了两分钟,才沉声道:“你们两人,仍照我刚才的吩咐去行事,只要木兰花一回来,便请她用秘密通讯线和我联络。”
“是!”那两个警官连忙答应。
所谓“秘密通讯线”,事实上便是无线电通讯仪,但因为这种通讯仪的体积已改进得十分小,而且,通讯的途程也相当远,在二十哩之内,可以听到清晰的声音,只不过相互通讯之时,先要经过总局通讯室的接驳,是以才称之为“秘密通讯线”。
高翔走出了木兰花的住所,跨上了摩托车。
富他的车子在公路上疾驰的时候,他从后照镜中,可以看到,至少有三辆汽车,是在跟踪他的,而且,跟踪的技术,也相当高。
其中有一辆跑车,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在转到市区之际,便超过了他,但是还有两辆车子,相隔三五十码,一直跟在后面。
高翔将车子控制在中等速度。那样,他便不必全神贯注,而至少可以约略地再将事情来检讨一下了。首先,他肯定跟踪他的人,一定是“贵族集团”的人物。
“贵族集团”中的人之所以跟踪他,目的是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准备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履行诺言,将东西交出去。
将穆秀珍和云四风掳走的,也是“贵族集团”中的人,这也是毫无疑问的了,那么,杀了那个人,又来报信给自己,把自己引开的人,是不是也是“贵族集团”的呢
那看来不能并为一谈,“贵族集团”有理由将自己引开,但正如那人所说,“贵族集团”,非到万不得已,是不杀人的。
而如今,被杀的人已有三个之多,且是死在同一个手法之下的,可以说,杀人的事情,和“贵族集团”无关,那么,是哪一方面的人在行凶呢
高翔想来想去,仍是不得要领,因为事情实在太复杂了,他决定先将事情简单化,那就是说:什么也不管,先将穆秀珍和云四风救出来再说。
他的车子,直驶进了警局的总局,停了下来,他也走了进去,他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子中,通过望远镜,向下看去。
他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房车,就停在警局对面的马路转角处,那辆小房车,正是曾跟踪他的三辆车子中的一辆。
还有一辆车子,大约守在警局的后门,高翔冷笑了一下,他先查阅了一本名册,每一间具规模的酒店,必然聘有能干的私家保安人员,驻在酒店之中的,高翔略一翻查,便已查到了文斯酒店的保安负责人是雷贝。
雷贝是来自夏威夷的名探,高翔和他的交情很不错,他先和雷贝通了一个电话。十分钟后,有一队警员,走出了警局的正门。
那队警员,在走出了警局的正门之后,鱼贯登上了一辆警车,响起警号,驶了开去。那辆黑色的小房车仍然停着不动。
一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皮短大衣的人,匆匆走了出来,登上了高翔的汽车,驶着车子走了,那辆小房车立时跟在后面。
而十分钟之后,脱下了警察制服的高翔,已自那辆警车上跳了下来,他穿过了两条街,便从文斯大酒店的后门,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文斯大酒店十一楼,多了一名年轻、英俊,但是却穿着侍者制服的人,那便是高翔,他在走廊中走着,停在一一○四号房前。
在他未曾上来之际,他已经在酒店的登记册上查明白,住在一一○四号房中的,是来自南美巴西的奥拉婷夫人,当然,高翔不希望那是真名。
但是,他却知道,这个女人,当然是和“贵族集团”有关的人,他在门外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道:“进来!”
高翔旋开门,以十分有礼貌的声音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他一面说,一面才渐渐抬头看去。
那位奥拉婷夫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贵妇人,风度十分之佳,虽然她只是坐在那里,但是高翔可他毫不怀疑地肯定她是一个真正的贵妇。
那时她露出讶异的神色道:“我有叫你么”
“是的,”高翔回答,“等候你的吩咐。”
“你弄错了,年轻人,我并没有叫过你。”
“噢,”高翔抱歉地一笑道:“那一定是叫人钟的线路有毛病了,请允许我检查一下可以么”
“当然可以的。”
高翔走进了房中,似模似样地检查着,他在走近茶几的时候,将一只小型的偷听器,吸在茶几的下面,然后,他又道歉,退了回来。
当他退出来之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一退出来,他就将一只耳机,塞在耳中,那么,在那间房间中,不论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他坐在十一楼侍应生的柜台后面,等着。
这时,他所希望的是,他能够听到这位奥拉婷夫人和她同党的联络,从而知道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是在什么地方。
但是,这位贵妇人却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高翔一直只是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房间中有轻音乐的声音传出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高翔看到自门下缝中透出来的光芒,也已熄了,那表示这位奥拉婷夫人,已经熄灯就寝了。这不免令得高翔沉不住气了。
如果这时,高翔再不采取行动,那么,至少要等上一夜了。虽然过了一夜,还是未到二十四小时的限期,但是都也过了一半了。
而那一夜,将是白白等待的。
高翔站了起来,来回地踱着步,他忽然想起。如果这时,自己得了那根手杖,依约到一一○四号房去的话,那么,那贵妇会做些什么呢
依照约定,手杖一交到,是应该立即放人的,那么,当然是奥拉婷夫人用什么方法,通知她的同党放人了,她将用什么方法
那根手杖,无外形看来,十分普通,就算手杖上有着什么秘密,怕也不是一时可以找得到的,那么,一柄假的手杖怎样呢
一柄假的手杖,是不是可以骗出穆秀珍和云四风来呢
当高翔才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只是随便想了一想,便将这个念头,撇了开去,因为他想,事情是不会那么容易的。
但是,当他又踱了几个圈子之后,他却渐渐感到这件事,并不是行不通的,至少他也可以藉此探听一下对方的反应,那要比枯守一夜好得多了!
他连忙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他的手下,带几根手杖,和必需的化装用品来,半小时之后,高翔已贴上了胡子,戴上了眼镜,手中拿着一根手杖。
那根手杖的形状,和╳╳领事馆的那个特务所持的,式样十分近似,高翔持着手杖,来到了一一○四号房前,伸手叩门。
他叩了相当久,才看到灯光亮了起来。
接着,门球旋动,门被打了开来。
奥拉婷夫人穿着一件十分华贵,上面缀有孔雀毛的睡袍,站在门口。高翔假作错愕地呆了一呆,才道:“如果我没有走错房间的话——”
他一面说,一面将那张金子镶成的名片,扬了一扬。
奥拉婷夫人笑了起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十分美丽,而这时候,她也不失风度。只听得她道:“先生,你没有走错,你是高先生”
高翔心中一呆,但立即想到,她一定是早得到通知的了,是以他立时道:“不是,但是你们要的东西,我已带来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手杖。
“那太好了!”奥拉婷夫人作出欢欣之伏。
“可是,我们交换的两个人呢”
“当然他们会立即获得自由的!”奥拉婷夫人说着,伸手将电灯关了又开,一连五次,“你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然自由了!”
高翔笑道:“你不检查我带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奥拉婷夫人刚才连续将灯开关了五次,那分明是一种信号,那是不是叫她同党放人的信号呢如果是的话,难道事情那么顺利么
是以,高翔才特意这样问上一下的。
奥拉婷夫人一听,就笑了起来,道:“何必检查”
“那么,你相信一定是真的了”高翔压不住高兴。
“当然是假的!”奥拉婷夫人这样回答。
这是高翔绝未料到的,他非但满脸高兴,化为乌有,而且,在如今这样的场合之下,实是令得他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而且,”奥拉婷夫人继续道:“如果你以为用那么一根假手杖,就可以换取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的自由,那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高先生!”
最后那一下“高先生”的称唿,更是令得高翔恨不得有一个地洞,可以供他钻了下去!他干笑了几声,道:“你,你很精明,夫人!”
奥拉婷夫人冷笑了一声,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奥拉婷夫人走过去,拿起电话来,高翔没有办法可想了,他突然用手枪对准了她。
奥拉婷夫人的神色不变,她仍然听着电话,道:“是,好的,我立即将它交来。我们仍在原来的地方见面,我已经确定了,通知他到东段公路的交岔点去接那两人好的,我会吩咐他的。”
这时候,高翔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奥拉婷夫人在电话中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已握枪在手,但是仍然不知如何才好。
奥拉婷夫人笑着,来到了他的身边,突然道:“高翔,你的办法,虽然妙想天开,但是却恰好使我的计划顺利完成了,将手杖给我吧!”
在那一刹间,高翔将双眼睁得老大,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如同正在梦幻之中的那种神色来,他喃喃地道:“你……你是兰花”
“奥拉婷夫人”点了点头。
高翔仍然不肯置信,虽然他已听出了刚才那几句话,完全是木兰花的声音,他摇着头,道:“这是不可能的,兰花!”
“等一会再和你详细说,秀珍和云四风两人,在东段公路的第一个交岔点,你赶快去,我还有一点小事要办,我们在家中相会,去吧!”
高翔如同在做梦一样地向外走去,大概是脚下的地毡太软了,是以他似乎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那是在梦幻中的感觉。
高翔在走出门口之际,还用力在自己手背之上,扭了一下,那一下,由于用的力实在太大了,痛得他几乎大叫了起来。
那不是在梦中,是事实!
在一一○四号房中的不是什么“奥拉婷夫人”,而是经过了如此神奇化装的木兰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高翔还不明白,但是高翔至少可以知道,那是事实!
而他,如今必需尽快地赶到东段公路的第一个交岔点去接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他们已经得到自由了。高翔心中很想回头向房门口再看一眼,但是他却又不敢看,因为事情实在太妙了,他怕回头一看之下,发现那原来不是木兰花,那却不是白高兴了么
他匆匆地走出了文斯大酒店,向指定的地点而去。
在房间中的木兰花,一等到高翔走了之后,就走进了套房的卧室,拉开了衣橱,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被床单绑得结结实寰地站在橱中。
木兰花抱歉地一笑,道:“真对不起,夫人,但是你们的集团,既然卑劣到了用这种手法来进行勒索,我只不过是效法十一而已。”
那中年妇人的口中有布塞着,她只能发出愤怒的唔唔声。
木兰花又笑了一下,道:“你大可不必心急,在我离去之后,我想,在对面大厦窗中监视的人,一定会发觉我何以那么久仍未将手杖交出来,而赶过来看视,将你放开的。多谢你真诚的合作,连续开关五下灯,真的表示手杖已到手了!”
那位中年妇人——她当然是真的奥拉婷夫人,仍然不断地发出愤怒的“唔唔”声来,木兰花则轻轻地将橱门,再度掩上。
她向外走去,打开了门,在门口略停了一停,便向走廊走去,来到了升降机前,在那个电话中,对方只是吩咐她将手杖送到“固定的地方”去,木兰花当然不知道“固定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她也没有向奥拉婷夫人逼问,因为她已料到,在整件错综复杂的事件中,“贵族集团”并不是主角,而只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杀人的不是“贵族集团”,藏有未为人知的秘密手杖,也未曾落在“贵族集团”的手中。“贵族集团”来找她麻烦,那只是找错了目标。
而木兰花当然不愿意做找错目标的事的。
是以她不想再和“贵族集团”间有什么麻烦。
她决定一离开酒店之后,就迳自回家。
因为在和“责族集团”的第一次交锋中,她已获胜了!
她这次获胜,可以说是“异军突出”的,而且,多少也有些偶然的成份在内,而高翔的误打误撞,更使得她早一点得到了成功。
木兰花到╳╳领事馆去,可以说一点也不得要领。
╳╳领事馆是一幢大花园洋房,办公室在花园的中心,围墙高达三码以上,翻墙而过,几子是不可能的,因为墙上显然装着电网。
而就算翻过了围墙,在通向房子处,还有三道壕沟,沟后都有守卫的人,和十分雄伟的狼犬,只有一条堪供一辆车子驶过的路,那条路,有七八盏强烈水银灯照着,别说是一个人,就是有一只蚂蚁爬过,也立时会被守卫的人所发现的。
木兰花在来之前,是未曾料到领事馆的戒备,竟是如此严密的,严密得比交战时的作战本部更甚,那是很少机会混进去的。
但是木兰花还是不立即故弃她的计划,她在不远处的一个阴暗角落中隐藏着,注意着领事馆中的动静。她看到几辆车子驶出去,也看到有车子驶回来。
她等了很久,直到她感到这样枯候下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也帮不了她进入领事馆之时,她才决定放弃这项计划。
而当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她在离家还有近一百码的距离间,便已经从停在门口的车辆中,知道家中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她一发现家中可能有什么事发生,照例是绝不从正门进去的,她绕到后墙,攀了进去,等她轻轻地来到了由厨房通向客厅的门口之际,她刚好听到了高翔和那人的全部交涉过程。她比那人和八名枪手早离开一步,她是立即来到了文斯酒店的。
到了文斯酒店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得多了,她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位奥拉婷夫人,换上了她的衣服,就在酒店的房间中进行化装。
她又自奥拉婷夫人的口中,得知对面的大厦中,某一个窗口内,有人监视着这间房间,而如果手杖送来了,通知放人的信号是连续地熄上五次灯。
木兰花本来的目的,是想等到天色将明时,便不顾一切地将灯熄上五下的。但是,她却又不能没有顾忌,因为在对街的大厦中,既然有人在注意着这里,她其势不能将套房外间的窗帘也一起拉上的,那将使人起疑,她只是拉上了一层薄纱。
而这层薄纱,是可以使得在对街的人,约略看到室内的情形的,那么,如果对街的人在进行不断的监视的话,她一个人忽然发出了已得了手杖的信号,不是太滑稽了么
正在她为这个问题伤脑筋的时候,假扮侍者的高翔进来“检查线路”了。木兰花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但是她却忍住了没有笑。
因为这时,她对整件事,将会如何发展,还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当然,高翔在,对她是有帮助的,她知道高翔绝不会离去的。
当高翔“检查线路”完毕之后,她心中已有了一个具体的计划。高翔既然在这里,那自然是最现成的助手,她可以叫高翔拿着手杖进来。
高翔进来,如果对街有人在监视着,就可以看到“奥拉婷夫人”在和人打交道,那么,再发出信号来,不是更像真的了么
她是准备休息片刻,在凌晨时分进行的。但是,还未等她吩咐高翔,高翔自己已拿着手杖进来了……一切似乎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她自然要和高翔讲几句话的,这是她和高翔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木兰花想起刚才高翔那种如在梦中的神情,她忍不住感到好笑,升降机到了,她跨了进去,升降机很快地就到逢了酒店的大堂。
当然,木兰花也知道“贵族集团”不会那样就肯甘休的,但是这一个回合的交锋,至少也可以使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好相与的!
木兰花走出了酒店的大门,穿着制服的侍者替她叫来了街车,木兰花跨进了车子,报了地址,司机驾着车,疾驶而出。
木兰花一直陷在沉思中,因为她对整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仍然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概念,她必需好好地思索。
正由于这个缘故,使得她竟在足足五分钟之后,才发觉那司机所驶的路途不十分对,她忙道:“咦,你没听清楚我告诉你的地址么”
那司机咕哝着一声,将车子停了下来。
木兰花应变何等之快,她立时知道事情有什么不对头之处了,她倏地伸出手来,自后面紧紧地箍了那个司机的颈。
她的动作是如此之快,而且如此之强有力,那司机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手舞足蹈地挣扎着,木兰花一出手已制住了那司机。
然而,那时已经迟了,对于改善木兰花的处境,已然没有多大的帮助了。车子停下来的地方,恰好是在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木兰花伸臂箍住了那司机的颈部之际,四条路上,都有车子,开大了车头灯,疾驶了过来,停下,每一辆车中,有四个人跳出来。
一共有十六个人,围住了车子。
车门被打了开来,一根手提机枪的管子,伸了进来,一个声音喝道:“放开他,小姐,你不必希望会有奇迹出现,我们一共有十六个人之多!”
当木兰花一感到事情不对头之际,她的心中,甚至还有十分好笑的感觉,因为她以为那假扮奥拉婷夫人扮得太像了,以致另外有人以为她是“贵族集团”的人,而来绑架她了,这不是很有趣么可是这时,她向外一看时,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外面团团围住了车子的十六个人,一色的黑色西服,和曾经阐进她家中的那八名枪手的服饰,是完全一样的,甚至武器也一样。
那也就是说,那是“贵族集团”中的人!
更进一步的结论是:她假扮奥拉婷夫人的把戏,已然被对方拆穿了,那自然会导致许多恶果,第一,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将不会获得释放。第二,高翔到指定的地点去,非但接不到两人,而且,还有可能发生重大的危险,那是自投罗网!
刚才,木兰花还以为自己在这个回合之中,已取得了胜利,但是转眼之间,胜利却变成了失败,而且还连累了高翔!
木兰花的心中,自然极其沮丧。
而更令得她沮丧的是,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她竟然一点也找不出来。她进酒店的时候,可以说绝未被跟踪,她制服奥拉婷夫人,是在套房的里间进行的,窗帘全拉得十分紧密,而且,奥拉婷夫人根本没有机会发出任何求救的唿声。
那么,对方是怎知自己假扮一事的呢
她只僵持了十来秒钟,当她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实是不得不服从对方的吩咐时,她松开了手臂,让那司机恢复了自由。
那司机喘了一口气,立时有两名大汉,进了车厢,一左一右,将木兰花挤在中间,另一名则坐到了司机的旁边,转过身来监视她。
其余的人,也纷纷跳进了其余的车子,两辆车子带头,木兰花的那辆在中,又有两辆在后,五辆车子,在深夜的寂静街道上,疾驶而出。
木兰花在车子驶行之后,才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将带我到什么地方去,我想,我应该有这个权利知道的,是么”
“是的,一位重要人物要见你。”一个人说。
“是谁”
“我们不知道。”仍是那个人回答。
“我是谁,你们知道么”木兰花问。
那四个人一齐笑了起来,令得木兰花十分尴尬,幸而他们笑的时间并不长,便道:“知道的,小姐,你是鼎鼎大名的木兰花小姐!”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鼎鼎大名”这个形容词,在她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听起来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她停了半晌,才又道:“可是歌芳伯爵本人要见我么”
那人冷冷地道:“我已说过了,我不知道。”
车子突然转了一个弯,在一幢小洋房前停了下来,小洋房的楼下,灯火通明,前面的两辆车子已驶了进去,木兰花的车子也跟着驶进,直达门前。
然后,车门打开,木兰花被押了下来。
洋房正面的落地玻璃门也在这时打开,一个五十上下,身形非常高,丰度极佳,穿着晚服的男子,走了出来,道:“不要枪,木兰花小姐既然来了,一定是乐于接受我的邀请,和我共进晚餐的,将枪收起来,再没有比枪更破坏情趣的东西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下了石阶,来到了木兰花的面前,向木兰花弯腰行了一礼,伸出一只手臂来,好让木兰花挽着他。
这种贵族式的礼节,木兰花看着,不禁十分好笑,而对方竟然对她如此之不防范,这也是使她摸不透对方的葫芦中究竟是在卖些什么药的。
木兰花笑着,将手插进了他的臂弯之中,两人一起向屋内走去,屋中的布置十分幽雅,一阵阵柔和的音乐,正从隐藏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那中年人请木兰花坐下,然后双掌互击,立时有穿了雪白制服的仆人,躬身侍立,那中年人道:“客人来了,吩咐餐厅准备。”
木兰花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她站了起来,道:“如果阁下可以允许我将脸上的化装抹去的话——”
那中年人道:“当然可以,请!”
他又击着掌,一名女侍应声而至,将木兰花带到了化妆室中。木兰花抹去了脸上的化装,回复了本来的面目,又走了出来。
自那中年人的口中,立时滚出了一大串的赞美词来,使木兰花觉得,他们简直是在演戏一样,木兰花在和他一齐走向餐厅的时候道:“你还未曾向我自我介绍哩!”
“唉,”那中年人叹了一声,有点忧郁地道:“一个已被世界遗忘了的人。还有什么重提姓名的必要呢真要请你原谅了。”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道:“正好相反,歌芳伯爵的名字,正是很多人在日夜讨论着的,世人何曾遗忘了你你的假伤感,令人不敢恭维。”
“歌芳伯爵”那中年人笑了起来,“哈哈,小姐,你错了,你以为我是我们的首领歌芳伯爵的话,那你是犯了分析上的严重错误了。”
木兰花的脸上,不禁红了一下。
她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即使那人否认了,木兰花仍然不放弃对方可能就是歌芳伯爵的想法。歌芳伯爵既然是一个行动十分神秘的人,当然不会随便在人前暴露自己身份的。
他们走进了餐厅,餐桌早已布置好了,光线十分之柔和,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一个仆人推过了酒车,“扑”地一声,打开了香槟。
木兰花举起了杯子,但是她却并不喝。
她望着对方道:“为什么你要邀我共餐”
“为了道歉。”那中年人回答。
“道歉”
“是的,我们要的那根手杖,并不在你这里,但我们却错误地以为是在你们处,以致不但捣乱了你的住所,而且还可怕地绑架了一位小姐和一位先生,唉,这是贵族集团中少有的丢人的事,我代表我们全体,向你致以最深切的歉意。”那中年人举起杯来。
木兰花仍然不喝酒。
因为这时候,她心中的疑惑,也可以说到了极点。
对方的话说得十分诚挚,但难道对方这样“请”她前来真是为了道歉么她冷冷地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当然首先先得恢复他们两人的自由。”
“当然,当然,他们两人早已自由了,现在,大概他们已回到家中了。”那中年人说着,而且不等木兰花要求,便又道:“你可以打电话回去查问的。”
他击掌,一个仆人推着放有电话的小几前来。
木兰花疑惑地望了那中年人一眼,拿起电话,拨动号码,那中年人又道:“不过,我也有一点小小的要求,请别透露你在何处以及和谁在一起!”
这时,电话在响了几下之后,已有人拿起来了,木兰花立即听到了穆秀珍的怪叫声,而听电话的则是高翔,木兰花问道:“高翔,一切都好么”
“好,兰花,你在何处”
“我我很好,但我现在还有点事,暂时不能回来,秀珍在怪叫些什么”木兰花问。
“你自己听罢!”高翔回答。
高翔当然是将听筒拿得向住了穆秀珍的了,是以穆秀珍的声音,听来十分清楚,只听得她骂了一连串令木兰花瞠目结舌的难听言语,然后道:“他妈的,我要将这些人的狗头,一个一个扭下来!”她骂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又补充道:“——当球踢!”
木兰花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但是,穆秀珍已回到了家中,那却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她放下了电话,心中思忖着,如今发生的事情,唯一的解释,便是当对方知道他们所要的东西,的确不在自己的手中之后,便不想再和自己结怨了。
木兰花才放下电话,那中年人已道:“小姐,你家中的一切损失,自然由我们来负全部的赔偿责任,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你太客气了。”木兰花一口喝干了酒,“我是失败者,难得你还这样说,这使我不能不认为你其实是在讽刺我!”
“不,不,绝不,木兰花小姐,”那人忙道:“你绝不是失败者,你的错误,只不过在于你对整件事情,知道得太少而已。”
木兰花徵笑着,道:“是啊,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我是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以致使你们知道了我假扮的身份。”
那中年人道:“这也纯粹是一个意外,那根手杖之中,藏着一份文件,手杖是用一种极其坚硬的木头做成的,这种木头只产在西伯利亚,它的坚硬程度,几乎和钢铁相等,是可以用来作为机器齿轮的,而手杖是由十七个组成部份并起来的,像一种并凑游戏一样,要拆开来和并起来,都不是易事,我们之所以派出奥拉婷夫人,是因为她是这一类并凑游戏的专家,但即使她是专家,也至少要十五分钟,方能将之拆开来,查看手杖的内部,是不是有我们所要的文件,而你——”
木兰花“哈哈”笑了起来,道:“而我却在高翔进来之后,不到五分钟,就发出了可以放人的信号,这等于是在自我暴露了!”
那中年人微笑着,道:“但是这样一来,却也使我们知道,我们是找错了目标,因为那根手杖,如果在你的手中,以你的精明能干而论,是绝不曾犯上这样错误的,所以,我便决定请你来,接受我的道歉,并请你回答一个小问题。”
木兰花这时,对于对方道歉的诚意,对不再表示怀疑了,是以她的态度,也变得友善了许多,道:“你只管问就是了。”
那中年人端着酒杯,沉思了一会,道:“根据当时的情形看来,那根手杖,是应该落在你们的手中了,何以竟没有呢”
“那根手杖,”木兰花回答着,“的确是落在我们的手中了,但当时我们却根本不能肯定这手杖中有什么,所以只是随便地放在车厢中,而接着,就有人撞我们的车子!”木兰花接着,将那天在市立艺术院前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中年人频频点着头,他对木兰花的话,也绝不表示怀疑,这时的气氛,已一变而为十分之友善了,这是木兰花也始料不及的。
那中年人等木兰花讲完,才道:“多谢你提供了我们线索。”
木兰花立时道:“那份文件的内容是与什么事有关的”
那中年人笑了一下,道:“兰花小姐,这一点,等整件事完毕,我们得到了我们所要的东西之后,一定会详细告诉你的。”
木兰花有些不愉快,道:“这算是有诚意的回答么”
那中年人像是十分为难,呆了片刻,才道:“小姐,我们贵族集团的宗旨,是使自己发财,但绝不使别人受损失,你一定是知道的了”
木兰花并不出声。
“这听来似乎是十分矛盾的,”那中年人继续道,“但事实上,世上的确有许多使自己发财,而又不损及任何人的门路,例如,我们将纳粹高层份子,戈林和郭培尔的瑞士银行中的存款,提了出来,我们发了财,但谁受到了损失”
木兰花泠冷地问道:“现在,在争夺着的文件,难道也是和钱财有关,而不是和情报活动有关的么”
“请你相信我,责族集团对于政治是绝无兴趣的。”
木兰花问道:“那么,两个人已然死亡了,第一个死的,却是一个情报贩子。”
“是的,死的人已增加到了三个,另一个是在今晚死的,也是情报贩子,因为这个文件,是从一个情报部门泄露出来的。”
木兰花还想讲什么,但是那中年人已然有礼貌地道:“请用餐,这是我的私人厨子煮的,如果你感到好吃,他将极其荣幸。”
谈诂被打断了。
那是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但是木兰花却有点食而不知其味的感觉。因为她不断地在想: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秘密
而且,为什么事情全在市立艺术院中发生
又而且,为什么三个人全死在毒针之下。
她知道,对方肯告诉自己的,已然到了极限了,而其余的,必需她自己去探索。而对方当然是不希望她再插手的。
然则,在事情未彻底解决前她又如何肯罢手
用完了餐,回到了起居室,木兰花便提出了告辞,那中年人则彬彬有礼地送别,木兰花登上了对方的车子,直驶回家中。
当木兰花回到了家中时,仍然听到穆秀珍在大声嚷叫,木兰花一推开了门,穆秀珍便转过身来,叫道:“兰花姐,你看这群王八蛋——”
她话还未曾讲完,木兰花已然扬起了手来,道:“行了,我已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并且,他们也答应全部赔偿我们的损失了。”
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都睁大了眼睛。
木兰花将一张沙发翻了过来,坐下,将自己鸡家到领事馆中去之后,所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他们三人方始恍然。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就算贵族集团那一方面没有事了,可是,领事馆方面,却仍然以为那根手杖,是在我们手中的!”
木兰花道:“是,我希望他们一直那样以为,因为这对我们侦查手杖中究竟是什么秘密,那是十分有帮助的。高翔,你去查一查,惯用毒针暗杀,而且,惯利用车祸来行事的,是什么人”
木兰花的话刚一讲完,只见云四风突然叫道:“小心!”
他一面叫,一面陡地拿起一只花瓶来,向窗外疾抛了出去!
那只花瓶,“砰”地一声响,打破了一块玻璃,向外飞了出去,接着,便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条人影,疾窜了出去。
穆秀珍“哼”地一声,一扬手,“砰”地便是一枪。
穆秀珍本就是射击的能手,而这时的那一枪,出手更是快绝,枪声才响,便看到花园中的那条人影,突然跌仆在地上。
云四风和高翔两人,身子跃起,从窗口之中,向外疾窜了出去,但是他们刚一落到了花园之中,那条人影,却又站了起来。
接着,又是“砰砰砰”地好几下枪声,将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射得抬不起头来,只好伏在地上,那人影却已向着围墙,疾奔而出。
穆秀珍伏在窗口,举枪向着外面。
那人到了圉墙前面,围墙上显然早有一条绳子挂着,那人拉着绳子,又向上攀去,就在这时候,穆秀珍的第二枪又响了。
穆秀珍的第二枪,更是出神入化,枪声才响,那人便“拍”地跌了下来,原来穆秀珍那一枪,竟射断了自墙上挂下来的那根绳子。
那人跌在地上,一跃而起,又“砰砰”地还了几枪。
云四风和高翔两人,伏在地上,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在屋内,他当然射不中什么人,他一面还枪,一面向铁门移近。
然而他只移动了一步,穆秀珍又是一枪。
那一枪,子弹紧贴着他的左颊掠过,射进了墙中,穆秀珍大声叫道:“你要是再动,我下一枪,就射进你的双眼之中!”
那人手中的枪疾扬了起来,对准了窗口。
可是,他却连扳动枪机的机会也没有,穆秀珍第四枪已然射出,正射在那人手中的枪上,子弹的撞击力,令得那人手中的枪,脱手飞了开去。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这时也一涌而上,到了那人的身前。
那人当然还想反抗,但是他都已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他挥出了一拳,未曾击中高翔,反被云四风一脚踢中了他的下颏。
那人的身子向后仰去,高翔一扑而上,将那人的双臂,扭到了身后,推着他向前便走,直来到了客厅之中,方始将他放了开来。
那人到了客厅之中,明知逃不掉,只是低着头站着。
木兰花等四人望着那人,那是一个身型瘦削的人,一身紧身的运动衣,显然是为了夜行用的,这时,他脸色苍白地低着头。
木兰花首先出声,道:“你受伤了么”
那人摇摇头,木兰花又道:“我们没有必要来浪费时间,你来作什么或者说是谁派你来的”
“我……来偷一条手杖,”那人回答着。
“是谁叫你来偷的”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职业偷窃者,有人出钱叫我来偷东西,我是一向不过问雇用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的。”那人一面讲,一面双眼骨碌碌地转动着。
“好,那么如果你偷到了手杖,你如何交给雇你的人”
“在一家咖啡馆中见面。”
“什么咖啡馆”
“蓝色池塘咖啡馆。”
木兰花听了,不禁一呆。高翔已然问道:“蓝色池塘这间咖啡馆是在什么地方”
但木兰花却道:“我知道了,那是一间小咖啡馆,我知道,它就在╳╳领事馆的斜对面的一条小巷之中,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高翔吃一惊,道:“那么,雇他的人是——”
木兰花扬了扬手,不让高翔再说下去,她来回踱了几步,那人则不断地用惊恐的目光,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一声不出。
约莫过了两分钟,木兰花才道:“那个雇你的人,可曾和你约定什么暗号他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大致告诉我听么”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没有暗号,他约我今夜十二时之前要到,他是一个高而瘦,穿着大衣,面目十分阴森的中年人,讲话……有外国口音。”
高翔吸了一口气,道:“是他”
木兰花点了点头,道:“是他!”
他们两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人了,那正是在市立艺术院前,用手枪指住了他们的那人,也就是曾向他们来索取手杖的那人!
那人正是领事馆中的人!
令得木兰花稍感疑惑的是,何以对方竟如此低能,竟会收买一个惯窃来做这件事,对方应该知道,手杖如果在自己的手中,那不应该是一个惯窃所能取得到的。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似乎已渐渐地明朗了。
要得到那根手杖的,有“贵族集团”,也有想失而复得的╳国领事馆。但是如今,那根手杖却不知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成问题的也正是这一点,那得到手杖的是什么人,是什么势力,木兰花一无所知,而到如今为止,却又一直是那一方面占了上风的
木兰花想了一回,对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只好先委屈你在这里耽一回了,高翔,将他和那张大沙发用手铐联在一起。”
高翔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取出手铐来,“拍”地一声,便将那人和一张大沙发连在一起了。木兰花还没有说什么,穆秀珍便已敏感地觉得木兰花要去做什么了,她忙道:“兰花姐,我和你一起到那蓝色池塘咖啡室中去!”
“不!到那咖啡室中去,我是占上风的,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木兰花立时拒绝,“你在家中,尽可能地整理一下。”
穆秀珍翻着眼,她明知自己再说也没有用的了,是以干脆不说话,只是一脚将一只在地上的灯罩,踢到了墙角,以示抗议。
她的抗议,当然不能使木兰花的决定有所变更,木兰花已然上楼去了,当木兰花自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已然改换了装束。
她穿着一件男装的长茄克,戴着帽子,步伐很大,看来十足是一个男子。她又吩咐了几句,便出了门,隐没在黑暗之中。
木兰花走了之后,高翔便开始向那人录取口供,那人垂头丧气地供着,他果然是一个惯扒,有好几件悬而未决的案子全是他做的。
由于他独来独往,技术又高超,是以一直得以逍遥法外,而且因为他从来也未曾被捕过,是以警局中连他的档案也没有!
可是这一次,他想在女黑侠木兰花的家中,展其“空空妙手”,却是出师未捷,已然落网了!
木兰花推开了蓝色池塘咖啡馆的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咖啡馆中的顾客十分少,但是情调都仍然非常好。木兰花在门口站了一站。
她看到有两对情侣,正头靠着头在喁喁细语。
再过去,是一个中年人,咬着一只烟斗,在他面前正摊着一叠稿纸,而他则在闭目凝思。木兰花是认得他的,他是本市极负盛名的一位侦探、惊险小说作家。木兰花看到了他,心中不禁好笑,这位作家正在挖空心思地虚构着故事,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小咖啡馆中,将会有极其惊险的事发生!
因为这时木兰花已然看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坐在最角落处,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啜饮着咖啡,木兰花虽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已能毫无疑问地肯定那是她要找的人了!
她放快脚步,向前走去,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突然之间,将手重重地按在那人的肩头之上,那人的身子突然一震,几乎跳了起来。
他疾抬起头来。
当他抬起来的时候,木兰花恰好可以将一柄极精致的小手枪,指住了他的喉咙,同时低声道:“你派去的人失手了!”
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木兰花按在那人肩头上的手,伸进了那人的上衣,将一柄枪取了出来,然后又道:“坐进去一些,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那人的身子向里挪了一挪,木兰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小手枪指在那人的腹际,道:“你们是不是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回那根手杖”
那人呆了呆,才道:“是的,如果你背出让的话。”
木兰花将声音压得更沉,道:“那么,我首先要知道,手杖之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那……那是一束文件。”
“文件的内容是什么”
“小姐,”那人苦笑了起来,“如果我全讲出来了,那么这文件也变成没有价值的东西了,是不是而且,我们实在也是不太清楚。”
木兰花呆了一呆,正在思忖那人这句话的真实性,只听得那人又道:“小姐,你已得了那根手杖,难道你竟无法弄开那根手杖么”
木兰花沉声道:“如果你想得回那手杖,那么,你只是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用不着你来问我。当日,你们领事馆中的人,拿着那手杖,想到何处去”
“他是一个叛徒。”那人悻悻然地回答。
这一句话,令得木兰花心中,陡地一震,解开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着的疑团,本来,她一直不明白那死者是去作什么的,但现在她都明白了。
果然,那人又续道:“他是一个叛徒,他主管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远东方面的情报秘密档案,我们知道他在陈旧的档案之中,发现了一份极有价值的情报,他和一个叫“贵族集团”的组织搭上了线,要将这份文件,卖给贵族集团!”
木兰花点头道:“你们早知他的行动了,是不是”
“是的,我们一直监视着他,几个人一直跟踪着他,他却还不知道,那天,我们跟他到市立艺术院,看到他突然跌倒……”
那人略顿了一顿,没有再讲下去,只是道:“以后的事情,你全在场,也不必我来再说了,我们知道他到市立艺术院去,是去和贵族集团做交易的,我们将他带回去,在他的身上找不到那女件,才想起了那根手杖,我们当时疏忽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替他和贵族集团搭上关系的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么”
“我们已查出了,是两个情报贩子,郭尔准和果德。”
“他们两人也全死了,你知道么”
那人震了一震,道:“不知道。”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事情到这里,已然更明白了。
╳╳领事馆中一个主管秘密档案的职员,在旧档案中,发现了一份文件,他认为有用,就这过情贩子,搭线出卖。
情报贩子替他找到了买主,买主是“贵族集团”。但是,却有第三者不希望这宗交易成功,那“第三者”先杀了郭尔准,又杀了出卖文件的人,再杀了另一个情报贩子。
那“第三者”在杀死卖文件的人之际,一定是顺手想将那件文件抢走的,可是死者倒地之际,却恰好迎面遇上高翔和木兰花两人!
于是,“第三者”的计划便受阻了,是“第三者”都又立即安排了两件“车祸”,终还是将他所要得的东西,夺了回去!
那“第三者”究竟是什么人呢
木兰花虽说已将事情逐渐地归纳了起来,但是她心中仍是乱成一片,因为那“第三者”者神秘得到现在为止,是个绝未露过面的人物!
“第三者”不是“贵族集团”,那是肯定的事了。
但是不是领事馆中的人呢看来也不可能!
木兰花呆了片刻,才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手杖的确不在我们手中,我也和贵族集团碰过头了,手杖也不在他们的手中。”
那人呆呆地坐着,并不出声。
木兰花进一步地问道:“照你们已知的资料来看,还有那些人在觊觎着这手杖中的文件”
“每一个人!”那人异常激动地说,“谁不想要——”
可是他讲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
木兰花心中,陡地一动,因为从那人那一句话的神气中,分明表示,他其实是知道那文件的内容的,但是他却推说不知道!
木兰花面色一沉,道:“你说,那文件的内容是什么,要不然,我的手枪发出的声音,不会比开一瓶啤酒更大声一些的!”
那人竟笑道:“你……准备杀我”
木兰花不禁给他反问得十分狼狈,显然,那人知道木兰花绝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人,是以才轻松得可以笑了出来的。
但木兰花一转念间,便冷笑道:“或者你不怕我杀你,但如果我打电话通知贵国的总领事,“说我已将那根手杖交给你了,那又如何”
“可是那手杖你并没有交给我,连你也不知在何处!”
木兰花笑道:“你可以向你们的总领事去解释的。”
那人双手乱摇,道:“别这样,别这样。”
“好啊,那么,那份文件——”
“那份文件的内容是和市立艺术院的建筑有关的。”那人急急地说着:“我的确所知不多,只知和市立艺术院的建筑有关,和……一笔钱有关。”
“什么钱”
“我……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好像是日军在亚洲各地掠夺来的钱财,在日军临崩渍之前,留在艺术院之中的一处秘密所在地,小姐,我真的不清楚,我只不过看过一遍那文件而已。”
“你看过一遍,还说不知道”
“我确不知道,因为那份文件是残缺不全的,而且,说得不详,每一部份要人打哑谜似地去猜,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连喘了几口气,道:“我猜想西蒙曾仔细地研究过那些文件,才提出来和我一起研究的,他一定也不明白,如果他明白的话,那么,他也不会将文件去出卖,当然自己去发这笔横财了。”
木兰花道:“你说的那个西蒙,他就是——”
“他就是那个死者。”
木兰花倏地站了起来,将那人枪中的子弹,全都卸去,将枪还了给他,然后道:“再见,多谢你将这一切讲给我听!”
她大踏步地向外走着,出了蓝色池塘咖啡馆。
她此行的收获之大,连她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而且,收获还是在极其顺利的情形之下获得的,这更令人有心情轻松之感。
事情到如今,已明白了一大半了。
简言之,便只是一句话:有一笔巨大的财富,被藏在市立艺术院中,那是日军留下来的,在那份文件中,有说明这一点!
这对于为什么几件命案,全在市立艺术院中发生,也可以有一个解释了。当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际,本市也和亚洲其它的许多大城市一样,陷落在日军的手中。
当时,日军以为它的胜利是可以长久维持的,是以在占领一地之后,一定要做些粉饰太干的工作,市立艺术院就是日军统治时期建造的。
木兰花当然未曾看到市立艺术院动土建筑时的情形,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她年纪还小,她和秀珍跟着一个长辈在一个山区的游击队中,她们两人,是在那个游击队中渡过童年的。但是她却还记得,当日军撤退时,市立艺术院还是刚落成的新建筑。
市立艺术院的整座建筑,既然是日军一手建造的,那么在庞大的建筑物之内,造上一两个暗室,来收藏财物,不是极容易的事么
木兰花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军在东南亚地区的穷凶极恶的掠夺,心知道这批财富的数字,是一定极其惊人的!
这使木兰花的心情,十分紧张,她以为那只是与她无关的情报活动,但如今,事情的性质转变了,这批财富,应该属于本市或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受日军所害的人的,而不应该落在个人或是一个集团的手中,尤其这个集团,已然用凶残的手段,杀了三个人之多!
木兰花也明白,何以“贵族集团”会插手管这一件事的了,因为“贵族集团”最喜欢发掘这一类“无主之物”的。
太兰花出了咖啡馆,寒风吹来,她将衣领竖起了些,向前走着,她才走了两步,怨然想起,与其这时回家去,见了高翔等人,再说原委,何不打一个电话,通知他们到市立艺术院去等自已,先找一找院内的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她本来是低头疾行的,因为一想到了这一点,是以突然停下,抬起头来,也就在此际,她看到斜巷处,有黑影闪了一闪,一个人从巷中走了出来。
那条巷子十分窄,那人一走出来,转过身,便已几乎和木兰花正面相撞了,在那一刹间,其实还全然没有什么有变故的迹像发生,但是机智的木兰花,却立时感到那人来得十分之蹊跷,她的身子也立时偏了一偏,也就在这时,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嗤”地一声响,在暗淡的路灯光芒下,木兰花看到,有一枚针,就在她的鼻尖之旁不到半寸处掠了过去。
如果不是她的身子突然先偏了一下,那么,这一支毒针,一定会射中她了!
在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木兰花只觉得手心之中直冒冷汗,因为那实在太险了,但是她却绝未被吓得不知所措。
相反地,她还立时有了对策!
她立时发出了“啊”地一声响,背向着墙,滚了一滚,身子贴着墙,但是却慢慢地向下倒下去——她假装已中了那枚毒针!
她这样做,是因为她在不到十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内,已然迅速地作出了两项判断:第一,那枚毒针十分细,落地无声,在她面前不到一寸外掠过,她也是仅仅可见,那人一定不知道未曾射中的。
第二个判断,是她料定发毒针的那人,一定就是连杀了三人的凶徒,也就是至今为止,只知道他有行动,而还未曾露过面的神秘的“第三者”!
如今,“第三者””要来杀她,而又未能成功,这正是她的好机会,她必须擒住那个人,如果她这时追上去的话,那么一则,此地小巷很多,不容易追到,而且,追上去的话,还要预防再度袭击,那远不如装死来诱对方上当,好得多了!
当木兰花的身子,渐渐向下倒去之际,她半张着眼,她看到那人呆了一呆,左右张望着,然后,他向木兰花快步走了过来。
那正是木兰花求之不得的事!
那人迅速地来到了木兰花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了木兰花的肩头,将木兰花提了起来,然后,他伸手向木兰花的脸上摸来。
看他的动作,分明是想将那一枚毒针,收了回去。
可是,他的手还未曾碰到木兰花的脸,木兰花的右掌,却已陷进了他的肚子!那一掌,令得那人发出了一下奇怪的吸气声,身子滚了下来。
他身子一滚,木兰花顺顺利利,再在他的后脑之上,加上一掌,那人的身子伏在地上不动,木兰花将他提起,挟着走出了巷子。
出了巷子,街灯比较明亮些,木兰花向他一看,不禁呆了一呆,这人的脸型,木兰花实在是太熟了,木兰花可以肯定是见过他的。
可是,木兰花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来,她挟着那人,又走了几步,直到看到了一辆计程车,驶了过来,她伸手叫住了那辆计程车,将那人塞进了车子,一面咕噜着在埋怨着他“喝醉了”,一面考虑着是应该到市立艺术院去,还是到家中的时候,她才陡地想了起来!
她的确是见过那人的。
她看到那人的地方,就在市立艺术院,而这家伙,也就是牵着一只猴子在作油画的那位“艺术家”!木兰花更想起了那位雕塑家,以及那猴子走脱的闹剧,那闹剧恰好发生在西蒙被杀的时候,毫无疑问,那一切全是早已安排好的!
而安排好这一切的目的,当然是要吸引人的注意力,好叫人不去注意西蒙之死,而可以由得行凶的人,从容取走他要取的东西!
木兰花的心中极为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然将许多零零星星的事情用一条线穿起来了,虽然还未全部串起来,但至少已有了头绪了!
她决定先回家去,是以她对司机说出了她住所的地址。
而且,她已计划好了,一见到高翔,便要高翔和方局长联络,要方局长利用他的权力,安排一个藉口,将市立艺术院停止开放和封闭一个时期,那么他们就可以在建筑物内仔细寻找了!
因为木兰花知道,那“第三者”即使已得到了那份文件,也必然不能立时知道文件中的含义如何的,那么,他们便站在极有利的地位了!
计程车在寒夜的街头飞驰着,不一会,便到了郊区,木兰花突然听得那昏迷不醒的“艺术家”的怀中,发出了一阵“滴滴”的声响来。
木兰花连忙拉开了他的外衣,循着声音,取出了一只袋表来。那袋表既然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自然不是普通的袋表了。
木兰花心知那定然是一具无线电通讯仪,她将之放下耳边,按下了一个掣,只听得一个十分愤怒的声音道:“你何以这么久才接听”
木兰花咳嗽了两声,她本来想和那讲话的另一方开个玩笑的,但是她又怕引起司机的疑心是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顺手将那只“表”抛出了窗外。
二十分钟后,车已到了木兰花的家前,木兰花在铁门外大声叫道:“秀珍,快来帮忙!我这次的收获,当真多极了!”
当木兰花事情进行得顺利的时候,她也很少有这样兴奋的。但是这一次,事情实在顺利得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以她不但自己高兴,而且想将高兴迅速地传给他人,是以便高叫了起来。
她一叫,穆秀珍首先从屋中冲了出来。
木兰花将那昏迷不醒的“艺术家”交到了穆秀珍的手中,道:“先将他拖进去再说,你们这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没有!”穆秀珍拖着那人,“他是谁啊”
“他是主角了,至少是主角那一方面的人!”
那人开始呻吟起来,木兰花沉声道:“小心,他是一个极危险的人,我就差点死在他的毒针之下,先将他双手铐起来。”
高翔在那惯窃的手上,将手铐除了下来,将那“艺术家”铐了起来,那个惯窃,则由高翔叫来的警员,带回警署去了。
云四风,高翔,穆秀珍三人全都望着木兰花,穆秀珍还端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给木兰花。木兰花喝了两口,才将经过情形,讲了一遍!
谁知讲完之后,他们三人,却不是十分起劲。
穆秀珍“哼”地一声,道:“又是宝藏啊!”。
木兰花奇道:“宝藏有什么不好”
“你忘啦,兰花姐,我们在北非的沙漠上,发现了一堵用黄金建成的墙,结果我们得到了什么,我可没有这个兴趣了!”
木兰花笑道:“那怎可与之相比,如今这一批,是日军掠夺来的东西,现在我们发现了,虽然不能物归原主,但是也可以用来做许多好事!”
云四风皱着眉,道:“可是照你说,有了文件,也不一定找得到,我们连文件也没有可又从哪里着手找寻呢我看算了吧!”
木兰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你们不找,我一个人去找!”
高翔忙道:“我可没有说不找啊!”
“那你快和方局长通电话,要他尽可能寻一个藉口,将市立艺术院封锁起来,不经警方人员许可,不能随便出入。”
“好的!”高翔立时拿起了电话。
木兰花特意望着穆秀珍,道:“要是你真没有兴趣的话,那么,你就留在家中着几天书好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去的。”
穆秀珍尴尬地笑着,道:“噢!要是在家中看书,那我宁愿去找了!至少还可以走动走动,运动一下身子!”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穆秀珍自己也感到好笑,道:“兰花姐,其实也怪不得我提不起兴致来的,你想,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怎样寻找”
“我们已有了很大的线索了,市立艺术院的建筑面积,总共才多大我们找上几天,如果找不到的话,也算是笑话了!”高翔代木兰花回答着。
木兰花却笑了一下,道:“高翔,那你又未免太乐观了,我们不一定找得到的,我之所以要提议将艺术院封起来,主要的目的,还不在于此!”
高翔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她,木兰花徐徐地道:“当然我们要去寻找,但是我最主要的目的,却是想引那“第三者”彻底现身!”
云四风和高翔等人,都点了点头,明白了木兰花的意思。因为那藏有秘密文件的手杖,既然已落到了“第三者”的手中,那么他们当然要在市立艺术院中开始寻找他们要找的东西的。
然而,当他们发现市立艺术院不再开放,他们无法自由活动之际,他们岂不是迫得要采取行动了么木兰花的计划,就是要迫他们采取行动!
这时,高翔的电话已找到了方局长,他正在和方局长讨论暂时封闭市立艺术院的事情,而一直在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的那个“艺术家”,这时却突然静了下来。
木兰花一直在注视着那“艺术家”,这时,她也看到,那家伙是因为完全清醒过来了,是以才停止了呻吟声的,他正睁大了眼,四面望着。
木兰花向他走近了一步道:“你恐怕不知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是不是要不要我告诉你在蓝色池塘咖啡馆之外,你的毒针,未曾射中我。”
那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像是想说话,但是尽管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他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木兰花又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喽罗,如果你将一切事情讲出来,那么你只不过是一个从犯,而且可以少吃许多苦头!”
那人的身子一直是蹲着的,这时,突然自他的喉中,发出了一下尖利的叫声,他的人也向上,直跳了起来,木兰花向后退开了一步。
那人是跳起有三尺高下,又向下跌起,他落地之际,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木兰花呆了一呆,连忙俯身向他看去。
高翔也恰在此时,放下电话,他也赶了起来。
他们两人才向那人看了一眼,便直起身子来。
穆秀珍惊道:“他死了!”
木兰花一声不出,向外慢慢地走了开去。这人的脸上,这时已现出了一层可怕的土色,当然他是死了,也可以看出是中毒死的。
其实,不必等那人的脸上转了色,木兰花也知道他是中毒死的,当那人才一跌在地上,木兰花俯身看去时,已然闻到了一股杏仁油的气味。
那是氧化毒物的特有气味。
而氧化毒物是可以在三秒钟之内致人于死的。
那人的双手全被铐住,他当然没有机会用手将毒药放进口中,但是他还是服毒自杀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毒药是早在他口中的。
这个人,是木兰花所掌握的关于“第三者”的唯一的线索,她自然希望能在那个人的口中,套问出更多的线索来的。
如今这个人死了,她这个希望自然也落空了。
但是,令得她心情沉重地踱了开去的原因,倒还并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是那人的口中,早已有着毒药,而且,他一发觉自己落在对方的手中,便立时自杀这件事的本身。这种事,只可能在一个受过极其严格训练的间谍的身上才会发生。
而且,这个间谍若不是有着一个严密之极的组织在控制着他的,他也绝不会死得如此之坚决的。木兰花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才觉得心头沉重的。
因为她从那人之死这一点上,看出那个至今为止,尚一点线索也没有的敌人,实在是一个非同小可,组织严密的大集团!
那可能是一个犯罪集团,也有可能是一个国家的间谍组织。但是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如今究竟是世界和平还被维持着的时代。而且,那文件的内容,也只是谋及财富,而和国家的情报,是没有关系的。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犯罪集团呢
木兰花已经对付过大大小小,形形式式的犯罪集团,连党徒遍布全世界的“黑龙党”,也在她的英勇机智之下瓦解,但是这时,木兰花却不免在心中,也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如今她的敌人,像是会隐身法一样,一点线索也抓不到!
高翔本来想讲话的,可是他看到木兰花的脸色如此沉重,他也不敢说什么,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也望定了木兰花。
木兰花来回踱了足有十分钟,才道:“方局长怎么说”
“方局长已答应了,明天就可以封闭。”
“明天下午开始,事先要保守绝对的秘密。”
“为什么要下午才开始”
“因为上午,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至少我们还知道那个用伞骨来做雕塑的人,也是这个神秘集团中的一员,我们要去找他!”
高翔也立即想起了他在艺术院中遇到的那一幕活剧来,他点头道:“好,反正中午是有一段休息时间的,在中午休息的时间过后,就宣布因为特殊的原因,将艺术院关闭。”
木兰花道:“要紧的是,明天上午,千万不可以打草惊蛇,全然不必调动警员,就是我们几个人,装着参观的人,见机行事好了。”
高翔等人全点着头。
第二天,天气更冷了,据称打破了六十年来的低温纪录,是以市立艺术院的两廊,也更显得冷清,当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来到的时候,看到云四风靠着一根柱子站着,在晒太阳,在他对面的一个画家,坐在椅上,缩起了头,像是在打瞌睡,而云四风也闭着眼。
穆秀珍笑道:“兰花姐,你别出声,我和他开个玩笑。”
“你想怎样捉弄他”木兰花笑着问。
“你看,他身子靠在柱上,头顶离柱上挂的画,只不过几寸,我将那幅画弄下来,跌在他的头上……哈哈……”穆秀珍想到这一点,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兰花也觉得好笑,道:“你将柱上的画弄下来,那已然先犯了毁坏公物的罪名了,而且,还有盗窃这幅画的嫌疑哩!”
穆秀珍听了,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挂在艺术院两廊堂子上的画,要是有人偷的话,那早已被人偷光了!”
木兰花顺口笞道:“那倒是真的。”
艺术院两廊之上的柱子,一共有五十二根,柱子是四方形的,上面的浮雕,相当精美,在柱和柱之间的空间,是未成名艺术家们展览用的地方,而在每一根柱上,则也挂着油画的。
这些被挂在两廊柱上的抽画,人人皆知,全是最没有价值的一批,不但没有画家的署名,而且画法幼稚,不忍卒睹。
早就有人建议将这一批“垃圾”丢弃的,但是根据资料,这一批油画,可能是日本军人的习作,当然丢弃了也是毫不足惜的,但为了使参观者明白,这座艺术院,是在本市在苦难的年日中建筑起来的,这一批画也不能说是没有小小的意羲。
而这批画又是的而且确,一点发术价值也没有的,根本不配陈列在艺术院之中,是以才要来挂在两廊的柱上,并且有一幅布告,说明这一点的。
本市的市民全是知道这一点的,在本市“柱上的油画”是一句取笑他人的话,表示再好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的,在艺术圈之中,这一句话尤其流行。
是以,刚才当木兰花说穆秀珍可能犯上偷窃那油画的嫌疑之际,穆秀珍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而她的笑声,也将云四风惊动了。
云四风睁开眼,向她们走来,道:“你们来迟了,高翔也早到了,他在那边,监视着那个塑雕家,那家伙看来像是非常不安。”
木兰花点着头,道:“你刚才可是在打瞌睡么不怕你头上的油画跌下来,将你的头砸破么”
“要是给柱上的油画跌下来砸破了头,那我也算是倒霉到十足了!”云四风笑着,“其实,这批东西早应进火堆去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刚才他骂着的那根柱上的那幅油画指了指,这画上画的是一只帆船,看来分明是初学油画的人画的东西。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让它们挂在柱上,也有好处,至少可以使人想起当日本市在苦难中的那些日子,而感到今日之幸福。”
云四风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
他们三人并肩向前走去,不一会,已可以看到那座用伞骨堆起来的“雕塑”了,那艺术家在他的杰作之旁,搓着双手。
木兰花低声吩咐道:“四风,你和秀珍在这里等我。”
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的脚步慢了下来,木兰花则仍然向前走去,等她来到了那座“形塑”瓦前时,她发现那艺术家的面色,十分苍白,而且,用一种异样的服光望着她。木兰花并不说什么,她心中在盘算着,如果对方是那个集团中的一员,那么他当然也是随时可以自杀的。
那么,自己该用什么法子,防止他自杀,而又使他讲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来呢这看来似乎是十分困难的,是以木兰花好半响不开口。
而那人的神态,却显得更加不安了,在过了三分钟之后,木兰花才微微一笑,道:“你好像是认识我的,是不是你一直在看我。”
当木兰花才一开口之际,那人甚至吓了一跳。
他勉力使自己镇静着,才道:“美丽的小姐是容易启发人灵感的。”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艺术家先生,你的回答很好,但是你讲话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将你口中的毒药咬破了。”
那人的身子,突然震动了起来,他陡地后退了一步,身子恰好撞在那一座“雕塑”上,哗啦一声响,伞骨全都倒了下来。
木兰花连忙踏前了一步,一手执住了他的衣服,道:“你可以不必死了,因为我们已掌握了一切资料,你可以完全不必作供!”
木兰花当然是希望那人作供的,但是她却先要取那人的心,使那人精神上的负担减除,那么,她可以慢慢再套取口供的。
那人用一种几乎难以相信的目光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微笑着,道:“将你口中的毒药,吐出来罢!”
那人道:“你……你放开我。”
木兰花松开了手,道:“我们根本不在乎你,你别以为你自己是一个重要人物,与自杀以殉,你根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
木兰花的心理攻势,像是收了效,那人苦笑了一下,但是看他脸上的神情,仍然是在犹豫不决,木兰花正待进一步加强心理攻势之际,突然听得那人的上衣袋中,发出了一阵“滴滴”声来,那人的面色,突然一变,连忙伸手在袋中取出了一只袋表来,并且送到耳边去,作倾听状。
这变化是突如其来的,以致木兰花也不知在片刻之间,该如何应付才好,而那人则已伸手按下了表上的一个小小的掣。
接着,木兰花便听到自那只“袋表”之中,传出了一个极其冷酷无情的声音,道:“记得组织纪律第一条,紧紧记得!”
木兰花听到了那声音,那人自然也听到了那声音。
木兰花倏地踏前半步,一伸手,就将那“袋表”自那呆若木鸡的人手中,抢了过来,疾声道:“别听他的,你完全可以不死!”
木兰花的话讲得十分大声,已有五六个人,向他望来,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也一齐快步向前,奔了过来。
但是木兰花的话还未曾讲完,那人便苦笑着,摇着头,道:“组织纪律第一条,组织纪律第一条,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当他自言自语地讲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身子已开始摇幌,木兰花忙又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已经服了毒药”
那人已不能讲话了,他只是点了点头,然而也只不过点了一下,他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了,木兰花一松手,那人的身子,便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在旁边,有几个女人,看到了这等情形,尖声叫了起来,木兰花忙道:“高翔,命令任何人不准移动身子,谁也不准走!”
高翔已然拔出了佩枪,大声道:“我是警方人员,谁也不准动!”他一面说,一面向着空处,“砰”地放了一枪。
枪声惊动了警卫室中的警员,八名警员,由一名警官率倾着,一起冲了出来,高翔立吩咐他们将两廊的出口,一齐封锁。
被困在走廊中的,连参观者和艺术家在内,一共有三十来人,木兰花一个一个地望着他们,她几乎可以肯定,刚才那发号施令,提醒那人不可以忘记组织纪律的人,一定在这些人之中,因为那人若不是清楚地看到现场的情形,是绝不能恰在要紧关头提醒那人自杀的!
木僩花沉声道:“对不起各位,这里发生了十分严重的案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全要被搜身,相信作为一个守法的市民,各位是一定肯和警方合作的!”
有的人发出喃喃的诅咒声,有的人更高声叫号了起来,有的则不出声,当然,被搜身绝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的。
木兰花也不是喜欢对这里的所有人进行搜身的,但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来识别究竟在这许多人中,哪一个才是她要找的人。
在那样的情形下,进行个别搜身,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了。高翔已领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进警卫室去进行搜查了。
三十多人中,绝大多数是男子,等到第二十七名男子也通过了搜查之后,剩下来的,共七名女子,木兰花向她们一再表示了歉意,亲自搜查她们。
但是,搜查的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是可疑的。
木兰花坐在警术室中,艺术院院长和院内的高级职员也全来了,方局长带着大批警员也赶到了,新阅记者到的更多。
小小的警卫室中,几乎挤满了人,每一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讲话,询问着,方局长和高翔两人,则在答覆着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
只有木兰花一个人,一声不出。
木兰花记得,在事情发生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勿忙地从现场确开,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决定进行对每一个人的搜查的。
但是,搜查却一点结果也没有,这未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别说是她,就是连方局长也没有这个权力将这许多人一齐扣留起来的。
木兰花自然又遭到了一次失败!
对方可以就在现场,命令要他集团中的人自杀,而她竟连对方的影子也未曾见到过,面对着这样的敌人,这不是太可怕了
在方局长大声宜布要将艺术院连同两廊,暂时加以封闭的消息之际,木兰花挤出了人丛离开了警衙室,向聚集在走廊中的一些记者们摇了摇手,道:“各位请别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木兰花和记者们的关系是最好的,记者全可以看出她愁眉不展的情形,是以没有人出声,一齐退了开去,木兰花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踱进了艺术院的大堂。
艺术院的大堂中,这时冷清清地,除了两个警员之外,一个人也没有。木兰花毫无目的地慢慢地踱着,她的脑中十分混乱。
因为她想到,那个集团。行事是如此神秘,对集团中的人,控制得如此之严,这应该是最难对付的一个犯罪组织了!
如果他们进一步进行其它种类的犯罪活动,那么警方和自己,岂不是又要大伤脑筋了么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木兰花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大堂的窄顶建筑得十分华丽,一盏极大的吊灯,自上垂了下来,木兰花看了一会,心中突然一想起,刚才自已只不过未曾看到有人自走廊离去而已。
但如果有一个人,本来就是站在大堂口的,当事情发生之际,他先退进了大堂,再发声令那人自杀,那么,他是有足够的时间自大堂从容离去的。
而自己,却还大动干戈地对三十四名无辜的人,进行了搜查,在敌人的眼中看来,自己简直就如同被播弄的一个小丑一样!
木兰花心中更感到极度不舒服,她准备由边门走出去看看,但是,她才走了一步,便看到二楼,艺术院的办公室中,一个女职员匆匆地走了下来,到了警卫室前,高叫道:“谭院长,你的电话,那人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
接着,便看到年高德劭的谭院长,和那女职员,一齐上了楼,木兰花继续向这门走去,但是她刚到门口,便听得那女职员的声音叫道:“木兰花小姐,电话原来是找你的!”
木兰花怔了一怔,但是她没有说什么,上了楼,进了院长办公室,自谭院长的手中,接过了电话来,道:“我是木兰花。”
她立时听到了电话那一边,发出了一阵笑声来,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那一阵声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木兰花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笑着,道:“哈哈,小姐,你竟对每一个人进行了搜身,我敢说,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办案的天才!”
木兰花冷哼了一声,道:“这次被你走脱,下次你就走不脱了。你既然知道我对现场的人进行搜身,当然也已知道封闭艺术院的决定了。”
“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还得意什么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等候,小姐,我可以等,你们准备将艺术院封闭多久本市是艺术气氛极重的城市,你们那样做,不怕引起舆论的反对么”
“在舆论还未曾反对之前,我们已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你找不到!”那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什么也找不到!兰花小姐你已走下坡了,这一次,将是你在那北非沙漠中失败之后的第二次失败!”
木兰花绝不是一个固执到不肯承认自己失败的人,但是,北非沙漠寻金一事,她都不以为那是失败,她是成功了的,她成功地发现了埋藏了几千年的巨量黄金,只不过对方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来逼她放弃,她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而如今这件事,她虽然遭到了一连串的挫折,以致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她更不以为失败,因为问题的中心,是在于艺术院中的,日军所留下来的一批有价值的东西,她控制了艺术院,可以慢慢地寻找,那可以说是站在十分有利的地位。
她自然也明白,对方之所以如此说法,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在打击她的自信,使她的情绪沮丧,从而失败!
是以木兰花只是用泠笑回答着那人,道:“是么”
“当然是,所以,我劝你一句话,你和高翔先生的恋爱,也应该成熟了吧还不结婚,难道想做老处女么你也应该退休了!”
木兰花用冰泠的声音道:“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无聊的家伙,我起先还当真将你估计得太高了!”
“我可是一片好意,小姐,你该退休了!”
“我或许会退休,但我需先将你送上电椅!”
“哈哈,小姐,你可以说得上雄心万丈,不必废话了,你可以在艺术院中慢慢地找,当你失败的时候,我自然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那人的话才一讲完,“卡”地一声,电话就挂上了。
木兰花也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她仍然呆立了半晌,在那一个电话中,她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也未曾得到,她知道了对方是一个极其狡猾的人!
对方狡猾,而且又凶狠,她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对头!
木兰花呆立了片刻,向院长道了谢,走出了院长办公室,在楼梯上,她遇到了高翔,高翔道:“警方已暂时接管艺术院了。”
木兰花道:“很好,请院内所有的职员,一齐离去。”
高翔又道:“我已派人去找艺术院的设计和建筑图样了,我相信可以找得到的,兰花,如果有什么暗室密道的话,我们按图索骥,要找出它来,应该不是难事!”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应该是的。”
高翔的兴致十分高,道:“兰花,你猜我们发现的,将是些什么”
木兰花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冬天的黑夜来得早,等到市立艺术院的职员全离去,记者在不得要领之后,也纷纷离去,整座艺术院中,只有警方人员的时候,天色已然十分灰暗了。
但是在艺术院中,却是极其明亮,每一盏灯全被开着,从远处望来,整座艺术院的建筑,宛若是一个庞大的发光物体一样。
院长办公室被当作临时的指挥室,方局长已回去了,但是调了十多位能干的警官,和一百二十位警员,以及许多能干的探员。
所有的警方人员全都扼守着各处通道,而木兰花等四人,则在研究着从旧档案中找出来的,整座艺术院的建筑蓝图。
那些蓝图上的署名,表示这座艺术院,是由三位日本着名的建筑家设计的,其中有一位,至今还大享盛名。事实上,艺术院的建筑,也的确是第一流的。
在图样上也可以看出,设计的时候,对于将来陈列品的放置,也是十分有计划的,一等精品陈列室共有七个,二等精品的陈列室,也有二十六个之多,还有一个是特级精品陈列室。
蓝图的总数,有几百张之多,等到一张一张全被研究完毕之际,已然是午夜了,可是他们却未曾在图样上找出丝毫破绽来。
从图样上看来,一切是正常的,根本没有什么密室!
当然,如果事实上是有密室的话,在图样上也可以不出现的,于是,在图样的研究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就开始实地的寻找。
凡是金属波的雷达探测仪,也被利用上了,警员分班进行工作,从大柱到穹顶,从大堂以致最小杂物储藏室,甚至每一幅画的画框,每一个雕塑品,都经过了详细的检查。
等到他们停止了检查工作之时,已是几天之后了
在这几天之中,高翔,云四风,穆秀珍四人,几乎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因为他们不但要在市立艺术院内进行搜查,而且,还进行了广泛的线索发掘工作,他们会见了数以百计,当年曾参加过艺术院建筑工作的人,他们也会见了承制油画画框的许多作坊,他们和每一个职员作过详细的谈话,他们也和一切当时被强迫捐献过艺术品的人会唔过。
虽然警方绝未曾宜布过封锁市立艺术院的真正目的,但是从警方约唔那么多有关人等,和进行着日夜不停的搜查来看,敏感的新闻界人士,也可猜到实际上是在寻找甚么了。
而且,事情实际上是在木兰花主持下进行的,也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全市过百万的市民,每一个人都在要看看木兰花的本领。
而自第五天开始,反对她的报纸,已然对木兰花展开了勐烈的抨击。第十天早上,一张报纸,刊出了木兰花的照片,在照片旁是一行大字:这个人有什么权利霸占艺术院如此之久
木兰花一早就看到了这份报纸,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报纸,向着和她同样疲倦的高翔、穆秀珍、云四风三人道:“我们失败了!”
自木兰花的口中,讲出“我们失败了!”这句话来,这是高翔等三人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时之间,他们面面相胪,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侯,电话响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那集团的首脑的电话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拿起了电话来。
从电话中传出的,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然后道:“看到今天的╳╳日报了么这个人有什么权利霸占艺术院,可精采了!”
“看到了。”木兰花冷静地回答,“的确够精彩。”
“那么,小姐,你什么时候准备撤出你霸占的阵地”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噢,己那人戏剧化地叫了一声,个不承认失败的人,实在是最无聊的了,木兰花小姐,你以为我的话对不对”
他的话讲得极其大声,以致不但木兰花听到,连在木兰花身边的几个人也听到了。木兰花略呆了一呆,就放下了电话。
穆秀珍焦切地问道:“兰花姐,我们是失败了么”
木兰花一直将手按在电话上,她在沉思着,好一会,她才道:“是的,但只是在某种程度上面言。我们在市立艺术院中一无所获,那证明我们失败了,但是那只是我们未能得到那份文件的脓故,我们可以再从争夺文件这方面着手的。”
“可是……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
“兰花,”高翔突然道,“如果艺术院中真是有什么宝藏的话,那么,我们假作撤退,但是可以在这里作严密的监视!”
“你的意思是……对方既然掌握了那份文件,一定已知道了真正值钱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他们会来寻找的,是不是”木兰花反问。
高翔点头道:“是的。”
木兰花来回走了几步,才道:“这办法到不错,可是仍然被动了一些,唉,目前除了这个办法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刚讲到这里,突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木兰花一伸手,拿起了电话来,仍然是那人的声音,那人“桀桀”地怪笑着,造:“我猜你们一定已有对策了,你们准备先行撤退,然后再对艺术院进行严密的监视,是不是”
木兰花心中吃了一惊。
在她乍一听得对方这样讲法之际,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这里商量的一切,对方全是可以听得到的了。但是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个可能。
而对方之所以会这样说,当然是因为对方极为聪明,他也想到了这是自己这方面所能采取的:唯一的办法之故!是以木兰花沉声造:“你说对了。”
“哈哈,祝你成功!”
木兰花的心中,自然十分恼怒,但是她都绝不发作,在这一个电话中,她更肯定了对方可能是自己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厉害人物!
木兰花和对方,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她却又想和对方继续讲下去,因为她想藉着和对方谈话的机会,对这个到目前为止,这身份神秘得像一团迷雾的敌人,多少增加些了解!
是以她笑了一声,道:“多谢你言不由衷的祝贺,你若是希望我成功的话,那么你何时准备前来艺术院发掘藏宝,请先通知我们一下。”
“哈哈!”那边又笑了起来,“小姐,那你未免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我对那份文件所下的功夫还不够,所以暂时也未能采取行动。”
“你是在故意谦虚,是不是”
“小姐,你很可爱,你的声音也十分动听,我十分乐意和你在电话中谈下去,但是为了避免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起见,我要说再会了。”
“等一等!”木兰花忙道,“那你也未免太胆小了,你不见得会在你的巢穴中打电话给我的,那可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小姐,”那人笑着,“你到目前为止,对于我,连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抓不到,是不是而不给你抓到任何线索,正是我可以令你失败的最主要因素,我不会上当的,再见!”
“拍”地一声,那面的电话已挂上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也放下了电话。
在这件事中,她可说处处在被动的地位中,而正如对方所说,她连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没有!如今,她又只好进行不见得会有什么希望的监视!
她叹了一声,道:“我们不必再在这里忙碌什么了,我们可以回去,高翔,你都还要辛苦一下,对艺术院进行大规模的监视。”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们都要非常之小心,因为我们的敌人,不但狡猾之极,而且也凶狠之极。如果他感到我们继续是他行事的障碍,那么他将会用各种手段来暗害我们的。记得我的话,这是我们遇到的最凶恶狡猾的一个敌人!”
云四风等三人,全都点着头。
高翔已开始部署市立艺术院重新开放之后的监视计划,而木兰花等三人,则离开了艺术院,回到了家中,穆秀珍蒙头大睡,木兰花却一直在书房中坐着沉思。
一连十天,高翔所部署的监视行动,二十四小时不断地进行着,扮成各色人等的便衣人员,日间在艺术院中穿梭来往着。
而到了晚上,除了加强武装值班人员之外,还设立了利用长程望远镜的观察站,一有异动,观察员的报告,便可以在五分钟之内,使数百名警员赶到增援。
而且,这种行动,不是被当作临时性的计划,而是被认作是长期的计划的。高翔自从投入警界以来,他性格的浮躁轻佻的一面,已然渐渐敛去,而代以坚韧不拔,他既然肯定市立艺术院中有日军遗下的宝物,而他找不到,他就用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叫对方也得不到。
这十天中,可以说平静得什么事也没有。
而高翔每天晚上,和木兰花通一次电话,报告艺术院方面的情形,他的电话,十天来也没有变过,那只是一句话:没有新的发展。
那一天晚上,细雨霏霏,天气更加阴冷,高翔的电话刚来过,仍然是没有新的进展,穆秀珍气愤地在走来走去,骂道:“这家伙也真忍得住!”
木兰花望了她一眼,圣诞节将近了,她正在装饰着一株银白色的圣诞树,在树上挂上一串金光闪闪的玻璃球,她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人的第六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电话铃响了,本来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可是这时,电话铃一响,她们两人,像是都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一样。
她们一齐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
然后,木兰花示意穆秀珍去听电话。
穆秀珍拿起了电话来,那面传来了一下笑声。“又是我,小姐,你有点感到意外,是不是”
穆秀珍忙道:“兰花姐,是那个王八蛋!”
那人忙道:“秀珍小姐,你是有教养的人,希望你不要出口伤人,我打电话来,纯粹是好意,我有一件圣诞礼物,要送给你们。”
木兰花已然接过了电话,冷冷地道:“什么礼物”
“就是╳╳领事馆的职员,想卖给贵族集团的文件。”
木兰花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道:“是么那份文件你已经研究完了,觉得没有用处了,是不是但我们也没有用处的,谢谢你了。”
“完全错了,兰花小姐,我反覆地研究了这份残缺不全的文件,已经研究出文件内所提及的,是一批几可乱真的假美钞,数目也不大,我已经取走了,地点也不是在艺术院,为了表示友善,所以我将这份文件交给你,做一个纪念。”
对于那人的话,木兰花当然是绝不相信的。
她只是心若电转地在想着:对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那人又道:“小姐,别以为我给你的会是假文件,╳╳领事馆中,有的是曾经研究过那份文件的人,你可以请他们来一齐鉴定的。”
木兰花冷笑道:”“你什么时候送来”
“现在,小姐!”
木兰花陡地一呆,也就在此际,突然她们的花园之中,响起了“砰”地一声响,那一声响,十分惊人,在花园之中,本来是一片漆黑的,而随着那一声响,也出现了一片光亮,那着青白色的光芒,在有经验的人看来,一听就可以看出,是颗小型的照明弹所造成的。
“伏下!”木兰花连忙叫着,她自己也伏了下来,
她们两人一伏下,便听得一阵“达达”的汽车引擎声,迅疾无比地离了开去,而木兰花的手中,仍然还握着电话未放。
电话中又传出了一阵笑声,同时听得那人道:“小姐,希望这种送礼的方式,并没有吓着你们,祝你圣诞快乐,再会!”
木兰花恨恨地放下电话,穆秀珍已忍不住要向外冲了出去,可是木兰花却将她按住,直到二十秒钟之后,花园中重又一片漆黑了,木兰花才向前爬出了几步,在一个抽屉中,取出了两副红外线眼镜来,抛了一副给穆秀珍,两人一齐戴上。
然后,木兰花跃了起来,以极快的手法,熄去了客厅中的灯,眼前变得一片黑,但是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由于配戴了红外线眼镜之故,黑暗中的情形,也是可以看得清的,她们拉开了门闪了出去,花园之中,一片宁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们贴着墙,打横走了出去,过了五分钟之久,直到她们肯定花园中已没有人了,她们才将在离铁门不远处的一根手杖,拾了起来。
当她们回到大厅中,亮着了电灯之后,木兰花立即认出,那根手杖,正是她和高翔,已然得到,但却又失去了的那根。
如果当时,木兰花不是未能肯定这根手杖内的确有着秘密,因而大意的话,那么手杖当然是不会失去的,而这件事的发展,和如今自然也大不相同了!
穆秀珍一手拿起了手杖,木兰花道:“这根手杖要拆开来,也不是简单的事,它是由许多巧妙的组合凑成功的。”
穆秀珍是最没有耐性的人,她连忙放下了手杖,道:“那你快动手罢,我最不喜欢弄这些玩意儿的了,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文件。”
“还得小心那手杖中是不是另有奇怪,或许,藏在手杖中的是一颗小型的烈性炸弹又或许,那是一些剧毒的东西你心急什么”木兰花拿起了手杖,向楼上走去。
“兰花姐,你不要我帮忙么”穆秀珍只是怕麻烦,她从来也没有耐性去打开一个死结的,但是炸弹和毒药她却是不怕的。
“不必了,我到书房去拆这根手杖,你在客厅中小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我估计那家伙绝不会只是送文件给我们那样简单的!”
“不过,兰花姐,你说那手杖中可能有……”
“你不必担心,我会小心的。”
木兰花已向楼上走去了,穆秀珍只得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木兰花进了书房,将手杖放在书桌上,将光线也集中在桌面上。
那根手杖的确是由许多部份组成的,接合的地方十分紧密,不是用心着,几乎是看不出来的。木兰花审视了片刻,才用一柄十分薄的薄刃,在每一道缝中试插着,看看是不是能够活动,不到二十分钟,她就解下了手杖的尖端来了。
凡是这一类由许多物件组成的整体,只要解下了一块之后,要解开整体,便不是难事了,木兰花只化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便将手杖拆成了二十四块。
在手杖拆开之后,手杖的中心部份,出现一根铝管,约有手指租细,八寸长,看来,像是放置高级雪茄烟的铝管一样。
木兰花并不立即打开那铝管,她只是用一具小型的电钻,在那铝管之上,钻了一个小孔,然后,又用一具特殊的仪器,去检查管内的情形!
当她肯定了管内只有纸张的时候,她才打开了盖子,将管内的一卷纸,抽了出来,抽出了那一卷纸之后,证明她的小心,全是多余的了。
因为铝管之内,除了那一卷纸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然而木兰花却一点也不因为所采取的小心措施而感到后悔。
这种小心行事的作风,是木兰花的最大优点之一,而且事实上,她的生命,也因为这种行事小心的作风,而被救过好几回!
为了怕穆秀珍担心,木兰花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她是想告诉穆秀珍,手杖已经拆开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一齐上来,研究一下那份白手杖中取出来的那份秘密文件。
可是,内线电话的铃声,一直在响着,却没有人接听,在楼下传来的“滋滋”声,是连木兰花也可以听得到的,穆秀珍怎会听不到
木兰花连忙放下电话,站了起来,顺手拿了一个铜镇纸,将那三张纸压好。她好不容易取出了那三张纸,当然是急于先想看一看的。
但是,穆秀珍竟然不接听电话,那当然表示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她自然不能不先去看上一看。她拉开了门,叫道:“秀珍!”
楼下没有回答。
木兰花走出了两步,向下看去,下面灯火通明,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又叫了两声,同时,奔了下楼梯。她一到了客厅便发现客厅的门并未曾关上。
同时,她也发现,穆秀珍不在客厅中。
木兰花连忙又奔到了花园中,穆秀珍也不在,而花园的铁门却锁着,但这不足以证明穆秀珍未曾离去,因为木兰花是知道穆秀珍经常因为不耐烦打开锁,而由铁门上翻出去的。
木兰花在铁门后,向公路望去。
公路上十分静,几乎没有汽车来往。
木兰花又回头看去,车房中没有车子,但那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因为她的车子在市立艺术院外撞毁了,还未曾修好。
穆秀珍上那里去了,木兰花自然不可能知道。但是木兰花却可以料想得到,穆秀珍一定不在家中了,而且,她还是在一种十分意外,十分仓猝的情形之下,离开去的,她甚至连高叫一声,通知自己的时间也没有,可知事情是如何急迫。
而且,木兰花也知道,穆秀珍一定是自动离去的,因为客厅中的一切,都十分宁静如常,如果有人企图强迫穆秀珍离去,一定不会这样的。再加上铁门仍然锁着,也是一个证明,如果有人强追穆秀珍离去,而又要穆秀珍爬过铁门的话,那至少要大声唿一两声。
如果有人唿喝,木兰花也绝没有听不到之理。
穆秀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突然离去的,木兰花实在猜不出来。刚才,她虽然全神贯注地在拆解那根手杖,但是如果有什么异样声响的话,她一定可以听得到的!
木兰花在铁门之前,并没有停留了多久。
穆秀珍既然离去了,而她又不知道秀珍是去了什么地方,去寻找她,那是徒然浪费时间,是以木兰花立时回到了书房之中。
但是,她却也不是什么办法也不采取。
她一回到了书房中,便立时和云四风通了一个电话,告诉云四风,穆秀珍突然离去,不知何往,她要云四风驾着车在公路上尽可能在寻找。
云四风焦灼地问木兰花应该怎么找,但是木兰花却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木兰花对穆秀珍去了何处,也是茫无头绪的。
她放下了电话,勉力使自己不安的心情,停了下来,拿起了那份文件来,那份残缺不全的文件,只有三张纸,而且还显然是并贴起来的。
第一页上,是市立艺术院的平面图,上下两层都有,十分详尽,每一个空格内都有文字注明这是什么地方,连一间小小的储藏室也不例外。
木兰花曾在市立艺术院中搜查了近十天,对艺术院的一切结构,自然了然于胸,她略看了一遍,便知道那份图画得十分精确。
但是,如果说在这幅画中,有着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也绝不见得,只不过那张纸的右上角,却缺了一角,可以看到一个“藏”字。
当然,那可能是一句说明,而且是关系极重大的一句说明,但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个“藏”字。从一个字去推测整件事,那自然是极其困难的了。
木兰花看了一会,又去看那第二张纸。
那第二张纸却是一份报告的手稿,十分潦草,好在木兰花对于日文的造诣很高,她可以完全看得懂,那是一封公函。
发出公函的,是日军东南亚总本部,信是发给当时本市的日本占领军的,在信中约略提到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节节失利,同时,也提出一批“物资”,已然运来本市,必需用最特殊的方法,来保持这批最特殊的“物资”云云。
至于那是什么“物资”,信中却没有提明白。
当然,信中是不必提明的。因为当时的接信人,自然同时也接到了那一批物资,一看就可以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信上有收信人的姓名。但是木兰花知道,这位日本将领,后来调赴前线,已然阵亡了,当然,也不可能从这方面着手,来查知那“特殊物资”是什么了。
木兰花看到这里,略想了一想:“特殊物资”,是不是如那人在电话中所说,是一批假的美钞呢木兰花摇了摇头。
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轴心国大量印制假英镑和美金,已然不是什么“特殊”的秘密了,所谓“特殊物资”,也一定不会是假美钞。
而那人之所以这样告诉自己,当然是另有用意的。
他的用意,其实也十分容易揣知,她是想自己这方面,以为事情已了,而放松对艺术院方面的警戒,从而可以容易下手。
木兰花放下了第二张纸,又去看第三张。
第三张的残峡不全更甚,那是一张普通的纸,像是从最普通的练习簿上撕下来的,但又被人撕成碎片过,如今看到的,是其中的若干碎片,被并凑起来之后,又贴在另一张纸上的,所以东缺一块,西少一块,上面有着文字,但文字的意义,也因而无从解释。
木兰花皱起了双眉,纸上最连贯的是五个字,那是“头上顶水的”五个字。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有神仙才晓得了。
其余的字,全是三个,两个,甚至一个的。
那也全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字,例如“晨早”,“暴风雨”,一个坐”,“雨中”,“晚”,“野”,“四只”,“瓶”,“静”等等。
这些字,可以说全是不连贯的,它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意义,实在难以推测得定。木兰花这时,也明白了何以某国领事馆中的特务人员,在得到了这样的文件之后,也宁颐将之出卖,而不愿意自己费神去推敲这些单字中的含意了。
木兰花相信这三张纸,正是原来的文件。
她这时也进一步地知道,对方将这件文件送给她的用意了,那是对方已然猜破了文件中的哑谜,而来考考她,看她是不是也猜得出来。
这是一种挑战!
她殚智竭虑,设想着这种单字间的含意,因为她知道,这第三张纸,才是最重要的一张,这张纸和前一张纸,两张纸的右上角,都有相同的两个小孔,那是钉书机的痕迹。可见这两张纸,当时是被连在一起的,那么,这张纸上所写的,自然便是信中所提到的“特殊物资”了!
那艺术院的图样纸,纸张不同,是后来加上去的。
这就更有理由使人相信,这批特殊物资,到了本市之后,是和艺术院发生过关系的,可能它们还留在艺术院之中!
但是,那是些什么,在什么地方
那封信中,曾提及十多个人护送前来,而且又被称为“物资”,数字一定不少,而且,体积也绝不会小的。
那么,何以如此彻底的十日搜寻,竟会一无结果
木兰花被无数疑问所包围着,暂时忘记了穆秀珍的突然离去,直到她听到了门铃响,她才奔去,看到云四风站在铁门外。
“兰花,秀珍回来了吗”云四风焦切地问。
“没有。”木兰花打开了铁门。
但是云四风却并不进来,天气虽然冷,但是他还是用手帕不断地抹着汗,道:“我在公路上来回驰着,什么迹象也没有。”
木兰花的心中其实也十分急,但是她却不得不安慰云四风,道:“你别急,或者她忽然高兴起来,去着一场电影,也说不定的。”
云四风叹了一声,道:“兰花,你不必安慰我了,那怎可能我再去找找她,她什么也未曾对你说,就突然走了么”
“是的,而且她是不应该走的,我叫她留在客厅中,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木兰花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云四风却是莫名其妙,道:“为什么要留意外面的动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木兰花大声道:“对了,她一定是发觉外面有什么动静,是以才离去的。可是……可是……如果是什么声响惊动了她,何以我一无所觉呢”
云四风仍不明白木兰花在说些什么,木兰花深吸了一口气,道:“四风,你别急,秀珍是有意外了,你车子在外面么我们先上了车,我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你!”
他们一齐走出了铁门,木兰花将铁门锁上,又按下了一个掣,围墙上的电流接通,门柱旁的自动摄影机,也开始工作了。
这是她们两人全不在家中时的安全措施。
木兰花和云四风一齐到了车旁,云四风打开车门,让木兰花上车,道:“那么,我们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寻秀珍呢”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顺着公路驶出去看看。”木兰花说。
云四风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在黑暗之中,飞驰而去。
木兰花估计得没有错,穆秀珍的确是听到了外面有动静,是以才离开的。而木兰花之所以未曾觉出有什么动静,并不是她未曾听到声响,而是她听到了而未注意。
因为那声音太普通了,那是一阵汽车疾驶而过的声音而已。
她们的住所,贴近公路,公路上每天不知有多少车子来往,汽车声她们自然是听惯了的,木兰花自然不会在注意汽车声的。
但是,穆秀珍又何以注意到那汽车声,而且还将她吸引得离了开去呢
穆秀珍在木兰花上了楼之后,一肚子闷气,倒在沙发上,她也觉得,不论是哪一件事,不论是如何惊险,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胶着了那么久,却是连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使,她觉得气闷非凡,她恨不得敌人全数出现,那么她纵使不敌,也可以拼上一拼!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马达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穆秀珍是一个粗心大意,没有耐性的姑娘,但不要以为她一无长处,她聪明,而且兴趣范围极广,对于各种机械,更有极深的研究。
这时,她一听得那阵汽车声,人便跳了起来。
她已有这个本领,几乎一听引擎声,便知道那是什么类型的车子,而这时,她却听出了那一阵声音,和刚才照明弹射进来之后,立时远驶去的车声,是一模一样的!
那么,会不会是刚才车子中射出了照明弹,为了安全起见,不掉头驶去,而直冲向前,直到如今,才驶回来呢”
穆秀珍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已向外奔了出去。
她奔到了铁门前,一纵身,就爬上了铁门,身子伏在围墙上,这时候,那辆车子已墩近了,速度十分快,可以隐约看到,车中只有一个人!
在那一刹间,穋秀珍的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她在奔出来的时候,只不过想看上一看,驶来的车子是什么样的而已。然而,当她伏在墙上之际,她却发现,迅速驶来的车子,是贴着路边驶过来的。
那也就是说,车子将在她伏身的围墙下驶过,她可以并不十分困难地跳在车顶之上,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实在连考虑一下的时间,也都没有了。
车子疾驶而来,她也在最适当的时间,跳了下去。
穆秀珍是一个极其杰出的运动家,这一类惊险运动,尤其是她最拿手的,当她的身子接近车顶时,已然是伏下的姿势了。
她的身子几乎是平贴在车顶之上的,当然,她的身子曾因为车子迅速的前冲,而向下移了一移,使她的双足,碰到了行李箱。
穆秀珍自然知道,那样子,在车厢中的人不必回头,就可以在后照镜中发现车顶有人的,是以她连忙摆动着身子,使自己的身子,全都伏在车顶之上。
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工作,穆秀珍的双手,用力地握住车窗的上沿,她全身的重量,就凭那一点地方支持着。她是随时都可能滑下去的。
澈骨的寒风,迎面而来,穆秀珍根本没有打算冒险,她自然也未曾穿足够的衣服,是以她的身子,不断地在发着颤。
而更令她感到痛苦的,是那霏霏的细雨。
在这样的细雨之中,和情侣漫步,的确是够诗意的了,但是如今由于车速在六十哩以上,迎面扑过来的雨丝,撞在脸上,就像是尖锐的小沙粒一样,十分疼痛,连眼也睁不开来。
穆秀珍几乎要放弃这样的跟踪了,但是她还是紧伏在车厢顶上。
因为令她感到欣慰的是,驾车的人一定未曾发现车顶上已有人伏着了,不然,他至少应该停下车来,检查一下的。
那也就是说,她如今虽然忍受着痛苦,但都是值得的。
她勉力张开眼,向前看去,只见车子已渐渐地接近市区了。但即使那样,也因为天气不好的原故,路上仍然只有这一辆车子。
在快到市区的时候,车子突然转了弯,并不直接驶进市区,而在一条更冷僻的路上行驶着,不多久,车子便突然停了下来。
车子的停顿是突如其来的,穆秀珍的身子在车顶上,勐地向前一滑,几乎越过车头,跌在地上,幸亏她及时稳住了身子。
车子停下来了,只见路边有人问道:“完成了么”
车子上司机道:“完成了,但,这辆车子不要了。”
“可有人跟碟”
“当然没有!”
“好,我去将卡车开过来!”
穆秀珍直到这时,才看到一个人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向前奔了出去。穆秀珍抬头看去,看到前面路边上,停着一辆大卡车。
那人上了卡车,将卡车倒退了过来,车中那司机登上了卡车的头部,这时,穆秀珍也从车顶上翻了下来,爬上了卡车。
与伏在高速行驶的车顶上相比,穆秀珍这时,进了卡车,那是舒服得多了,她唿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冰冻的脸,坐了下来。
卡车上遮着帆布篷,卡车中十分黑暗,也根本看不清什么,穆秀珍坐定了之后,向车头走去,在车头后面,蹲下身子来。
她本来是想听一听,那两人在交谈些什么事的。
因为从他们两人行动鬼祟这一点来看,他们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他们正驶回巢穴去,而这时窃听他们究竟在交谈些仲么,自然也极为重要。
穆秀珍蹲了下来之后,只听得前面两人,果然在交谈,一个道:“就是你一个人来接应我么不是说好是两个人的么”
开卡车的那人道:“是啊,可是临时变更了命令,另派了一个人,那人的脾气很怪,他自己一个人,缩在漆黑的车厢中,我奉命非但不可干涉他,而且还必需服从他的命令!”
穆秀珍听到这里,心中还在想,那另一个人,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可是突然之间,她不禁全身发起抖来!
那另一个人,一直缩在漆黑的车脾中!
那也就是说,车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如果车厢中还有另一个人的话,那么她的行藏,当然已被发现了,穆秀珍一想及此,心中的吃惊,当真是难以形容的!
她一挺身子,已然准备站起来。
可是,已经迟了!
就窟她的身子略动一动之间,一道强光,已突然向她,照射了过来,那是强力手电筒的光芒,照得她连眼也睁不开来。
她的头忙一侧,身子也赶急侧向一边。
可是那股强光,部一直集中在她的头部。在这样的强光照射下,人家当然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氅楚,但是,她却一点也看不到对方!
她陡地向旁跳出两步,又立时跳了回来,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摆脱了那股强光,而当她迅速的跳动之际,她虽有极短的时间,是脱离了强光的照射的,但是在那一刹间,她的眼睛由于受强光的刺激太甚,也根本看不见什么。
那用强光照住她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一听得那笑声,穆秀珍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认得出那声音,那正是屡次打电话给木兰花的那人,就是她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死对头!穆秀珍怒道:“原来是你!”
“可不是我么小姐,你的身手,可真的不错啊”
“哼!移开那股光!”
“当然不移开,小姐,而且我劝你别再动,我百发百中的毒针,随时可以令你丧生的。”那声音又阴恻恻地笑了好几下。
穆秀珍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连话都讲不出半句来。
“我当然料到,虽然事出意外,但以两位小姐的神通而论,一定仍然有办法跟踪我派出去的人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但是你的冒险精神和机智勇敢,都使我佩服得无以复加。”
“少废话。”穆秀珍冷冷地回答他。
“这不是废话,你总不能拒绝一个人对你的赞美的吧”
“你是谁”穆秀珍问。
“一个人,我当然是一个人,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谁,我的样子如何,有些什么履历,我将有些什么样的行动计划,这一切,世上将没有人知道。”
穆秀珍“哼”地一声,冷冷道:“那只是暂时的吧。”
那人笑道:“我想是永远的!”
穆秀珍道:“你连个称唿也没有么那么人家和你讲话,称你做什么好呢难道乌龟王八,随便人家怎么高兴叫,是不是”
穆秀珍绕着弯儿在骂那人,那人连连冷笑,道:“当然我有一个代号,可以代着我的名字,我的代号是血掌影。血掌影!”
“哼,那算什么,不伦不类,像一部三流电影的片名。”
“当然有意义的,世人非但不能知道我的真相,甚至在我有所行动之际,任何人对我的一切,仍然是无法了解的,当我扬起手掌来的时候,没有人看得到我的手掌,最接近我的人,也只不过看到我的掌影而已,但这已足够使人闻到血腥味了。”
穆秀珍想起自己和他在敌对地位那么久,的确连他的影予,也未曾见到过,而吃他的亏,部已不止一次两次,死的人也不少了!
她道:“原来你是一个嗜血的魔鬼!”
“不论你说什么都好,小姐,为了保持我的秘密,维护我的利益,我绝不会吝啬杀人的,希望你不要迫我对你下手!”
寒风自帆布的隙缝中吹进来,令得穆秀珍更加感到阵阵生寒,而这时候,卡车已然停了下来,那声音道:“下车,我有话吩咐你。”
穆秀珍道:“你用光照着我,我怎么下车。”
“你会有办法下车的,装死对你没有好处,而且,你在下车的时候,需要一直保持着双手放在头顶的姿势,明白否”
穆秀珍心中怒不可遏,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却不得不照办,她将双手,放在头顶上,那股强光仍然照着她。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但是这时,她却已开始有了逃脱的计划。
她是在卡车的车厢中,那人也是。
那人一直用强光灯照着她,那当然是面对着她的,但是那人也要下车的,他如今是在向后退着,难道退到卡车的顶上,他也是背着身跳下去的么
兢算是的话,那么,那股强光也必然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离开她的,那是她可以利用的一刹那——是以这时,她双手放在头顶上,缓慢地,向后移动着。
可是事实上,她全身已蓄满了精力!
果然,不消多久,用强光电筒对准了她的那人,跃下卡车去了,他是转过身,向下跳去的,那比穆秀珍期望的更妙!
穆秀珍在那人转过身,向下跳去,强光离开了她头部的一刹那间,其实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是她却知道,那人一定离得她极近!
是以,她双足用力一蹬,不顾一切地向前,直扑了出去!这一下,若是扑了个空,那她一定会扑在虺上,跌至昏过去的!
但是,她却扑中了!
当她拥向下之际,那人已立时转过身来,强光也再度扫向她,但是,穆秀珍的身子,却已然重重地撞中了那人,两人一齐跌在地上!
那支电筒,向外滚了开去,停在一个石阶之前,穆秀珍也不及去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她双手紧紧地箍住了那人的头部。
那人用力地挣扎着,使得穆秀珍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来。
然而穆秀珍松开手来之后,对她却更有利了,她在那人的后脑上,接连重重地敲了几拳。这时,四面八方的脚步声,都传了过来。还有几股强光,向他们纠缠处,射了过来,但穆秀珍却是有恃无恐,因为她心知她制住的,是这个组织的首脑。
那人仍在拼命地挣扎,有两个人疾拥了上来,挥拳相向,天色虽然阴暗,但是挪秀珍已然可以辨出向她拥来的那两条人影了。
她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
然而,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双足,却在那人的颈上,用力地绞了一绞,那是摔角中的一式“颈绞”,这一绞,是可以使人暂时失却知觉的。
而她身子一站了起来,自然也避开了拥过来的那两个人。穆秀珍身形立时又一蹲,双手按在地上,双足向拥过来的两人小腿用力蹬了出去!
那一蹬,恰好踢在人体中最易断折的膝骨上,“拍拍”两下响,那两个人已然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而穆秀珍已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衣领,向外便滚了开去。
拿着电筒奔出来的人虽然多,但是电筒握在人的手中,人在奔走着,光线却是闪动不定的,而且,奔出来的人多,乱成了一片。
在这样的情形下,对穆秀珍反倒有利得多,她拉着那人,疾爬出了十码,到了墙脚下,竟没有人发现她。
穆秀珍喘了一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已是在一个极大的花园中,花园的中心,则是一幢洋房。
而她如今处身的地方,则是在围墙脚下。
穆秀珍心知,如今暂时虽然被自已走脱了,但是只要还在围墙的范围之内,迟早是会被人发现的,她必需尽快地离开!
她抬头向围墙望去,围墙并不十分高,大约八尺半光景,她先将那昏过去的人的身子扶直,然后,她自己先翻过了围墙,再伏身下来,拉住了那人的衣领,将那人直提了上来,一齐翻过了围墙。当他们两人,一齐跌在墙外柔软的草地上之际,那人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但是穆秀珍立时在那人的颈际,补了一掌。
她拖着那人,在路上疾奔了出去,这时候,她心中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她奔出的势子,也来得格外地快,虽然她拖着一个人,都一点也不觉得沉重。
她奔出了一百多码,才在路边发现一辆停着的车子,要弄开一扇车门,并且驶走这辆车子,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穆秀珍在两分钟之内就完成了这些,她将那人塞进车厢,她驾着车,向前疾驶而出,车子驶出了不久,那人又呻吟了起来。
穆秀珍本来是想再补上一掌,让他再次昏迷过去的。
但这时,离他的巢穴已十分远了。他的党羽就算再追上来,也不一定发觉得了的,何不趁机向这家伙逼间一下文件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同时,这家伙口气这样大,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甚而连看也看不到他,哼,如今且看他还怎样隐瞒自己的面目!
她改变了主意,将车子拐进了一条冷静的街道,停了下来,然后,她一伸手,捉住了那人胸前的衣服,准备看一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
可是,她的手才一抓到那人的衣服,那人的双手,突然一齐扬了起来,“砰”地一声响,两拳已一齐击中了穆秀珍的面门!
那两拳,直打得穆秀珍眼前金星直冒!
而那人用力一挣,身子一缩,已然挣脱了穆秀珍的手,打开车门,便翻身出去,穆秀珍勐力地摇着头,她看到那人正在向前疾奔而出,穆秀珍也不下车去追,她加大车头灯,踩下油门,车子震动着,向前疾冲了过去,那人虽然在飞奔着,但是他飞奔的速度,又如何及得上汽车的速度
汽车离得他越来越近了,车头灯的灯光,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形,暴露无遗,但是穆秀珍却仍然看不到他是何等样人,因为他正在亡命向前逃去,是背对着穆秀珍的,转眼之间,便追到了街口,那人的身子,打横向外跳了出去。
穆秀珍用力踩下刹车,车子突然停住。
穆秀珍又立时将车子转了过来,那人在她前面十多码处,穆秀珍又待加大油门冲过去,可是现在这时,只见前面有辆车,迎面而来。
而那人已挥舞着双臂,在唿叫道:“是我,是我!”
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唿啸着,向前射来,穆秀珍连忙伏下身子,她车子的车头灯,立时被射破,穆秀珍并没有带枪出来。
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设法掉转车头走了,但是穆秀珍却绝不,她的身子虽然伏下来,但是她的脚却仍然踏在油门之上。
这时,她用力踏了下去,她的车子,像是一头疯了的野马一样,引擎发出一阵怒吼声,向前直冲了出去,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一声巨响,她的车子已和迎面而来的那辆车子相撞了,车子还还未曾相撞时,穆秀珍便已从车中滚了出来。
但是,她滚下车子之际,跌得太重,身子在向外滚去之际,头部又撞在马路和人行道相连的石阶上,以致令得她昏迷了过去。
木兰花和云四风两人,驾着车在黑暗的公路上飞驰着,木兰花将对方如何派人将那根手杖送了来,手杖中真的是有着那三件文件的事,说了一遍。
云四风显得十分心不在焉,他只是不断地四面张望,希望能在路上发现穆秀珍的踪迹,木兰花所讲的话,他也只是听了一个大概。
若是在平时,云四风一定要向木兰花追问那份文件的内容了。可是这时,他却连这一点也不问,他全副心神,都落在关心穆秀珍这件事上了。
车子眼看快驶到市区了,木兰花突然道:“你从市区来的时候,是不是走这条路来的”
“是啊,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么,你再向前去,就可以看到有一条支路,我们不妨驶进那条支路去看看。”
云四风明知道这样找,要找到穆秀珍的希望,是十分之微的,但如果冲进市区中,岂不是更没有希望是以一到了支路,他便转过了车子。
他们的车子才转上了支路,前面便传来了枪声。
枪声当然不是从远处传来的,但是,在寂静的夜晚,枪声听来,也十分清晰。枪声一起,云四风便将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车子才一停下,前面又是一声巨响。
木兰花忙道:“快,快循声赶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四风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道:“不……不会是秀珍……”
“快去看看再说,乱猜测是没有用的!”
木兰花的心中也是十分的焦急,是以催促着云四风。
他们的车子又向前疾驰而出,而当他们的车子,还未曾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之际,已看到一辆警号大响的警车,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去。
他们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出事地点的,一拐进这条街的街口,便看到两辆汽车,撞在一起,车身拱起,成了一个三角形,而两辆车也一齐在燃烧中!
在车子的侧面,躺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仰天躺着的,正是穆秀珍!
警车上的警员,已纷纷地下了车,云四风不等车子停定,便推开车门,跳了出去,他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滚到了穆秀珍的身旁。
“秀珍,秀珍!”他大叫着,摇着穆秀珍的身子。
穆秀珍只是撞昏了过去,云四风只摇了几下,她便睁开了眼来,当她看到了云四风之际,她先是呆了一呆,紧接着,她紧紧地抱住了云四风!
木兰花向这动人的一幕看了一眼,便奔到另一个人的面前,那人伤得十分厉害,手足断折,胸部凹下去,头也扁了,面目难认,分明早已死了。
而且,在一辆车中,还有一个死者,那死者是坐在司机位上的,他的身子,已几乎成了一块焦炭,实在是惨不忍睹。
那两个是什么人,木兰花当然说不出来,而一位警官却已然认出了木兰花,奔到了她的身边,道:“兰花小姐,这两个是什么人”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要问秀珍。”
那警官和木兰花两人,一齐向穆秀珍望去。
只见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两人仍紧紧地靠在一起,这时候,两个更紧密了,火也熄了,附近一片黑暗,只靠汽车的车头灯在照明,而在照明范围之内,雨丝幻出一种十分奇异的光彩来。
而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又恰好站在车头灯的旁边,那种像梦幻也似的奇异的色彩,衬着他们两人,偎依在一起的动人的身形,看来更是动人,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木兰花向他们望了一眼,心中想到了此情此景,真像是一幅画,她随即又想到,一位极有名的意大利现代派画家,有一幅名作,就叫“雨中的情人”,当这幅名作初问世之际,曾受到不少批评家的诟病,因为画上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雨,只见到一片朦胧迷幻的光彩。
但如今,云四风和穆秀珍这一对雨中的情人,不正是如同在梦幻之中一样么木兰花一面想,一面在向前走去。
可是,她只走出了一步,便突然呆住了。
在那一刹之间,她的心中突然一震!“雨中的情人”,她就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雨中”这两个字是了,是在那张残破的纸上!
“雨中的情人”这幅价值连城的名画,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失踪的,不但是“雨中的情人”,许多名画,都失踪了。
而这些名画,都是极为值钱的!
当木兰花突然想到这一点时,几乎什么全想通了!
所谓“特殊物资”,乃是一大批名画!
而那张残破的纸上,不可解释的字,也正是那批价值极高的名画的名单!木兰花几乎立即就可以说出好几幅名画的名字。“雨中”自然是“雨中的情人”,“四只”不是那着名的“四只红马”又是什么“一个坐”自然是荷兰名画家伦勃朗的“—个坐着的老妇人”了,而“头上顶水的”五个字,毫无疑问,也就是毕加索早期的名作,“头上顶水的印度女人”了。
这全是名画,全是全世界各地的收藏家肯出极高的价钱收购的名画,而这批名画,居然落在本市,就在本市的艺术院之中,而不为人知!
木兰花兴奋得高叫了起来,倒将其余的人,吓了一大跳。木兰花抬起头来,向那警官道:“请立即用无线电话,和高主任连络!”
那警官答应了一声,穆秀珍来到了木兰花的前面,有点神色尴尬地道:“兰花姐,我……又兰祸……差点闯祸了,可是我却也几乎捉到了那人来见你!”
木兰花兴奋的心情,立时平抑了下来,道:“好,你将经过情形,慢慢讲给我听,我一和高翔通话后,我们就上艺术院去。”
“上艺术院去”穆秀珍道:“可是你已从那文件上想到什么”
“是的!”木兰花回答着,快步来到了警车旁,在警官的手中接过电话来,道:“喂,高翔,你立即和艺术院院员,一齐到艺术院去!”
她不等高翔再问,便放下了电话,道:“我们走!”
在车中,穆秀珍将她的遭遇,讲了一遍,仍然为她未能活捉那人为憾。木兰花却道:“秀珍,我看那人,甚至没有死,他逃走了!”
穆秀珍道:“你怎知道”
“我是从你所讲的来推测的,我想,当你的车子撞上另一辆车子的时候,他还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上车,那两个死者一个在车中,一个显然是在车中被抛出来的,怎会那是自称血掌影的人”
穆秀珍苦笑了一下,道:“那么,我们的事情还未曾完!”木兰花不出声,十五分钟之后,车子已在艺术院前停了下来,而高翔和院长也早到了,他们两人,就在大门口等着。
木兰花一看到了院长,便道:“院长,自日军撤退,这里便由你来接管的,是不是”
院长道:“是啊。”
木兰花又道:“我们已获得极可靠的资料,一批价值极高的名画,由日军留在此处,其中包括“雨中的情人”,“四只红马”等等。”
院长睁大了眼睛,道:“小姐,你不是和我在开玩笑吧要不然,你就是以为我连这样的名画,也认不出来了,是不是”
院长已有点发怒了,但木兰花仍然道:“一定有的,可有什么画,是留在院中,而又没有被编在陈列收藏目录中的么”
“当然有,多得很哩!”院长没好气地向走廊的大方柱一指,“这些画,有八十多幅,全是不编目录的,这些全是你所指的名画么”
木兰花发出了一下惊唿声,伸手在自己的额上,敲了一下,道:“难怪我们找不到了,原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我们眼前!”
她向前奔了出去,奔到一条柱前,将柱上所挂的一幅拙劣不堪的油画,取了下来,用手指甲在油彩上剥着,不一会,便剥下了巴掌大小的一块来,而在这层油彩之下,却另外还有一层油彩!
众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木兰花兴奋地叫着,她很少有这样兴奋的,她叫道:“你们看,你们看到没有被认为垃圾一样挂在柱上的,全是稀世的名画,只不过上面被另一层油彩盖住了而已!这些画,任何一幅都值数十万美金,这些柱子,简直是挂满了黄金的柱子,可是多少年了,这些连笨贼也垂手可得的名画,却连动一动的人都没有!”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别说人家了,我们呢还不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却连正眼儿也不向那些画瞧上一眼!”
三个月后,一共是八十二幅名画,全经过专家的处理,回复了本来面目,隆重展出。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闻风而来的,不知多少。
展出时的剪彩人,院长本来是请木兰花的,但木兰花却让给了穆秀珍,当穆秀珍挥动金剪之际,木兰花又不禁想起雨中那一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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